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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回  烽火滿城香埋枯井 警騎夾道駕幸西安(2)


  說著,手撫岑春煊之背,痛哭不已。岑春煊忙勸道:「太后保重聖躬要緊,且莫過於悲傷。路上的安寧,有小臣在此,諒可無患,請太后放心就是了。」

  西太后聽了,才含淚點頭,傳旨在太原暫住。然西太后受了一番驚恐,未免小有不豫。

  由山西撫台薦縣丞葉承嗣診治,進了一劑和胃舒肝湯,稍覺痊可一點。不過京中的消息還是十分險惡,西太后心上很覺不安,於是命車駕即日西進。光緒帝在出奔時原很不贊成的了,現在西太后欲駕幸長安,光緒帝便竭力反對,母子間口頭上的爭執也鬧過好幾次。西太后哪裡肯聽,光緒帝拗不過太后,只好隨從西去。既到了長安,西太后就下詔罪己。

  那時,榮祿已代擬詔書,召李鴻章進京,開始議和。八國中由德國領頭,要求很是苛刻。經李鴻章費盡心機,尋出一條門路來。那門路是誰呢?就是津沽的名妓賽金花。原來賽金花本是殿撰洪鎔的寵姬,當洪鎔出使德意志時,和德國炮兵上尉瓦德西很有交情,賽金花同瓦德西也締做密友。

  照西國的習慣,男女交際是應該有的,所以賽金花與瓦德西從友誼漸漸入了戀愛程度了。洪鎔回國之後便一病不起;賽金花因受大婦的欺淩,就下堂求去,重墮風塵。此時聯軍進迫津沽,系假戕殺德使克林德之名和中國宣戰的,因是各國推德國出面,德將瓦德四做了聯軍總帥。

  李鴻章急於議和,便委託賽金花去謁見德帥瓦德西,令她於中說項。瓦德西和賽金花既是舊歡重逢,自然十分要好。一場和議得著賽金花的助力很為不少呢。但大體方得就緒,李鴻章忽然積勞成疾,竟至撒手西歸了。西太后聞得李鴻章的死耗,很是震悼,立命賞治喪費萬元,著奕劻代表祭奠,以慰忠魂,並諡號文忠。這且不提。

  再說李鴻章議和的條約,共計十二條,雖經告成,但還有許多的手續未曾完備;西太后隨即派了王文韶去繼李鴻章的任,終算將一樁大禍完全結束。等到雙方簽約的時候,西太后眼見得辱國喪權,自己責備自己時,也不覺流下兩行珠淚來。

  卻說光緒帝被囚在瀛台的時候,一腔鬱憤本來無可發洩,到了聯軍進逼京城,太后倉皇出走;光緒聽得消息,便朝服整齊地要往使館中去。西太后大驚道:「你此時前去,豈不是送羊入虎口嗎?」

  光緒帝坦然說道:「他們是文明國人,對於鄰邦的君主決不至於加害的;而且經此一去,如議起和來,也容易入手了。」

  西太后忙阻攔道:「你就是要去,也不應在這個時候。

  試問你這時就是到了使館,算去認罪呢,還是去議和呢?真是毫無理由,何必去冒險呢?」

  光緒帝不聽,當時認定要去。西太后謂皇上受驚神經錯亂,命內監等擁著光緒帝強行登車。後來到了太原,西太后令西進長安,光緒很不願意,又經一番力爭,西太后只說皇上神智不清,叫內監們去好生看護,依然迫著上車。但車駕西發的時候,光緒帝尚垂淚不止。因為倘太后西去,留皇上居京,那京裡有了維持的人,何至受外人如此蹂躪呢?所以人謂德宗昏庸,那話未免冤枉他了。不過,自車駕到西安後,光緒帝終鬱鬱不樂,言語之間不時作憤激之詞。可是西太后卻不能見諒,強說皇上患心疾,她要使臣子們見信。

  一天,乘慶王長女元大奶奶隨侍在側時,暗中示意皇上,令取元大奶奶的奩具,把它藏過了;光緒帝不曉得西太后的用意,真個去做了出來。等元大奶奶梳洗時尋不見奩具,瞧見皇上放在那裡,便問他取回。光緒帝不許,道:「那是太后所賜,怎敢私下相授呢?」

  元大奶奶見說,也只得罷了。及謁見西太后,把這事提起,西太后笑道:「堂堂帝皇,竊人的奩具,他還不是患了瘋病嗎?」

  經這一度之後,光緒帝患心疾的話說漸漸有人相信了。其時光緒帝何嘗有什麼病呢?無非西太后要埋沒他罷了。這且不提。當下,那和議告成,十二條中有懲辦罪魁一條,在回鑾之前自然要實行的。於是,就在西安下詔,載瀾、毓賢正法;端王遣戍新疆;剛毅得了信息,已急死在西安旅中;其他凡參與義和團的朝臣,多半革職。諸事妥當,準備回鑾。後人有詩,嘲西太后蒙塵西安,道:

  烽火連天戰鼓驚,夷兵夜入燕京城。
  車駕匆匆奔城外,喊殺號呼血染塵。
  嗟兮事急如狼犬,滿朝無有保駕臣。
  深居宮禁厭肉食,倉皇道途飲糜粥。
  頤和園裡多繁華,今朝卻來荒郊宿。
  如意館內諸寵臣,回憶往事掩袖哭。
  出亡千里入太原,君臣惟知避強敵。
  不願長安成帝都,百官草草朝班列。

  辛醜年的七月下旬,西太后命近臣勘視東路的行宮和鑾輿所經的道路,以便回京。但傳諭地方官吏,凡鑾駕所曆的州縣,無須過於供張,諸事務求儉約。這是西太后蒙塵時受了痛苦,也算是一種覺悟啊。到了回鑾的那天,西安城中的街道一律粉飾成黃色,兩邊的房鋪都懸燈結彩,十分熱鬧。這時比較來的時候,情形又是不同了。西太后又傳諭,把鑾輿的黃緞幔打起,任民間的婦女瞻仰聖容。

  當車駕未出城之前,由彈壓的兵丁執著藤鞭掃清了街道;後面便是前導馬,一對對地過去。前導馬之後,是黃衣黃帽的內監和穿黃馬褂的官員;其次又是乘馬的太監。那步行的宮監都是手提著香爐,香煙縹緲。街上寂靜得鴉雀無聲。隨駕左右的人多半是繡服黃裳王公大臣之類。

  禁衛軍過去,便是光緒皇上和皇后妃嬪的車駕。後面黃轎裡坐著大阿哥,並許多保駕的親王。西太后的鑾輿用三十六人抬著,都穿著團龍褂子,很整齊地過去。不料在這警衛森嚴的當兒,忽然街道上沖出一個赤身露體的大漢,揚著兩臂,直奔西太后的駕前。要知後事如何,再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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