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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回  勸親政翁師傅薦賢 興醋波瑾珍妃被謫(2)


  這樣一來,那文廷式的膽量自然一天大似一天了。這次合該有事,陝中有個道台出缺,這缺又是非常的肥美,運動的人當然很多。那時有個姓李的道員,情願拿出六十萬銀子來,托人向文廷式說項,要想做這個道台。文廷式答應了,便來吏部裡挖門路,誰知早已有人補上了。文廷式這一氣幾乎發昏,眼見得六十萬銀子不能入自己的腰包了,心上如何不氣呢?又去細細地一打聽,知道補上的道台是捐班出身,和李蓮英是結拜兄弟,姓徐名誠;從前做過庫丁的,後來發了財,在前門外打磨廠,開設了一爿竹木行,生意十分發達,使他增多了三四百萬銀子。

  這徐誠錢多了,便想要做官了,因此叫人把一百萬孝敬了李蓮英,又讓自己的兒子拜了李蓮英做幹爺。李蓮英見他有的是錢,樂得和他結交,不多幾時,居然做了換帖弟兄了。李蓮英又替徐誠捐了一個道銜,應許他遇缺即補;這時陝中道台出缺了,李蓮英忙叮囑吏部把徐誠補上。

  哪知冤家逢著對頭,碰著文廷式也替人謀這個缺子,現被李蓮英搶去,文廷式如何肯甘心呢?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暗想:那李蓮英這廝,我勢力敵他不過;姓徐的王八須還在我手裡,終要弄到他做不成道台,才出我胸中之氣。主意已定,便又仔細去一打聽,知道那個徐誠不但是市場出身,簡直連鬥大的字也識不了兩三個。文廷式聽了,便大喜道:那就可以計較了。於是,他將這一般情形,私下叫一個小監秘密地告訴珍妃,叫她在皇帝面前幫助一下。

  珍妃見是師傅的事,不好推卻,更想不到會弄出拘禁的事來,因此她乘德宗臨幸的時候,就于有意無意中談起了外政,珍妃又道:「現在外面可有疆吏出缺嗎?」

  光緒帝答道:「不曾聽說起。」

  珍妃問道:「臣妾聞得有個新任的陝中道台,是李蓮英的拜把弟兄,聽說他字也不識得一個,怎好去做道台呢?」

  光緒帝的生平最恨的是李蓮英,一聽珍妃說的話,也不追問她這消息從何處來的,便大怒道:「李蓮英的權柄一天天地大起來,咱們的國政也一天天地衰下去。不講別的,只看那些禦吏侍郎,也都是不識字的了。那一次和日本打仗,禦史鐵令上章請用檀道濟去打日本,侍郎王永化請旨複黃天霸的原官。俺只知道檀道濟是宋代時人,黃天霸卻不知是誰。俺就召他兩個,一問才知道,他兩人在市上聽了說書的談起,檀道濟怎樣能帶兵;黃天霸在施公案小說上怎樣的有武藝。他兩個一查,朝裡沒有檀黃的名字,疑是休職的官吏,所以上章保薦。

  你道可笑不可笑?尤其是我們滿族的大臣,常常鬧這種笑話;俺終把這奏章毀去,免得漢臣們見笑,且因此輕視我們滿族。

  但這許多荒謬不通的人,沒一個不是李蓮英薦來的。俺將來整頓朝政,把此輩完全除去才行哩。今據你說來,那新任的道台又是鐵令王永化一類人物;疆吏似這般混充,豈不誤事!不是去害百姓嗎?但不知他姓甚名誰?」

  珍妃在旁應道:「聞得那道台叫徐誠吧。」

  光緒帝點一點頭道:「知道了,他須逃不出我的掌握;等他引見的時候,慢慢和他算這盤帳。」

  說著,就和珍瑾二妃閒談了一會兒。

  一天無話。到了次日,吏部既補了徐誠的道台,自然照例要引見皇上的,當下,徐誠便朝珠補褂地在偏廳裡侍候著。李蓮英還親自出來,教了徐誠晉見皇上的禮節,和應對的語言,徐誠一一記在心上。不一刻,內監傳聖諭出來,著陝中道徐誠養心殿上見駕。徐誠領了旨意,便搖搖擺擺地走上養心殿來。

  一見殿上嶄齊地列著內監,珠簾高卷,隱隱見上面穿著黃衣裳的,但實在離得太遠了些,一時瞧不清楚,大約是皇上了。這時徐誠早慌了,兩腳不住地發抖,沒奈何,只得硬著頭皮上去叩見,勉強把三跪九叩禮行畢,俯伏在地上聽皇上勉勵幾句,就好謝恩下來了。這是歷代的舊制,也是李蓮英預先對徐誠說過的,所以他很是安定,準備出去受同僚的賀喜。他正這般想得得意,忽聽上面問道:「你是徐誠嗎?」

  徐誠見問,不覺吃了一驚,暗想李蓮英不曾教過自己別的閒話,萬一要問起別樣來,不是糟了嗎?他正著急,一面只得答應一個是字。卻聽得上面又問道:「徐誠,你從前是做什麼生業的?」

  徐誠益發慌了,更應不出來,囁嚅了半天,才頓著奏道:「奴才是做木行生意的。」

  光緒帝喝道:「你既是木商,為什麼不去做你的掌櫃,卻來謀官做呢?」

  徐誠心裡慌極了,只得奏道:「不瞞陛下說,做生意的出息哪裡及得上做官的好,所以奴才要謀官做。」

  光緒帝喝道:「你做官知道有多少出息呢?」

  徐誠伏在地上叩了一個頭,道:「奴才不想多少,只要老有三十萬塊錢的積蓄,奴才也心足了。」

  光緒帝叱道:「你可曉得做一任道台有若干俸銀呢?」

  徐成戰兢兢地奏道:「奴才聽人講過,做官靠俸銀是要餓死的,到了那時,自有百姓們奉敬上來的。」

  說到這裡,只見內監擲下一張紙和一支筆來,道:「皇上叫你把履歷寫上來。」

  徐誠聽了,早魂飛魄散,又不好說不能寫;一頭抖著,一頭伏在地上,握著一枝枯竹管,好像千斤重擔一樣,再也提不起來。內監又一疊連聲催促著,可憐徐誠急得頭上的汗珠似黃豆般的,粒粒直滾下來,掙了半天,還只寫好半個徐字,歪歪斜斜的不知像些什麼。內監將這半個徐字呈了上去,便聽得光緒帝冷笑道:「連自己的履歷都寫不明白,倒想去做官發財了。即使上得任去,還不是做害民的汙吏嗎?快給我驅逐出去。」

  這諭旨一下,內監把徐誠的頂子摘去,便喝到,「趕快滾吧!」

  徐誠聽了,如釋重負,立起身來退了幾步,抱頭鼠竄著出來。外面那些和李蓮英一党的太監都來問訊,徐誠垂頭喪氣地說道:「我上了李總管的當了,這腦袋留著,還是僥倖兒哩!」

  眾太監忙問原故,徐誠把引見的經過一一說了,踉踉蹌蹌地回去。這裡將徐誠的事,都當作官迷者的笑史。

  但消息傳到李蓮英耳朵裡,心上很為詫異,想平日皇上引見外吏,老於做官的,便問些風俗人情;至於新上任的官員,除了訓勉的話,更沒別的枝節。現在徐誠覲見卻要考起才學來,這一定有內線在那裡作梗是不必說了。於是他連夜到吏部衙門一打聽,知道徐誠已然徐名,補上是姓李的,運動人是文廷式。

  李蓮英一聽,心裡已明白了八九分,因咬著牙齒道:「這文廷式那廝不是瑾珍兩個妃子的師傅?他仗著女弟子充著貴妃,便去走門路,把我到口的饅頭奪去,倒也罷了;不該唆使皇上在養心殿上和徐誠為難,當場叫他出醜,無異丟了我的臉一般,這口冤氣不可不報。」

  於是李蓮英就去同他的妹子計議,叫她捏一個謊,去報給西太后,說瑾珍兩妃干涉外政,因她二人的師傅文廷式竭力主張和日本開仗,叫二妃從中說項;二人便在皇上面前日夜地攛掇,把皇上的心說得活動起來,才叫李鴻章去奮戰,終至於喪師辱國。那不是瑾珍二妃的不好嗎?

  李大姑娘得了為兄的指使,第二天上就來見西太后,正值太后在榻吸著鴉片煙,李大姑娘俯在太后的耳畔,把這事細細說了一遍,太后如何不生氣呢?所以立時跳起身來,把煙槍一擲,連煙斗都打破了;口裡只叫抓那兩個狐媚子。可憐瑾珍二妃受這場大冤枉,連做夢也想不到的呀!雖然當時有皇上求情,但終至於幽禁起來。李蓮英的手段也算得厲害的了。但皇上自瑾珍兩妃被幽禁後,便覺冷靜寂寥,百無聊賴,每到無可消遣時,便頓足把李蓮英恨著。一天,德宗方和寇連材談起瑾珍二

  妃的事,忽見一小太監連跌帶爬地跑進來,要想說出時,卻回不過氣,一句也說不出來。德宗見了這種情形,知道定有非常的事故發生,不覺大驚。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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