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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美人落魄遭橫暴 天子風流選下陳(2)


  可憐他兄弟桂祥,雖讀了幾年書,卻全不讀在肚子裡,這時要他寫一張謝帖,真是千難萬難,寫了半天,還寫不成一個格局。後來還是蘭兒聰明,她平日都看在眼裡,當下便寫了一張謝帖,打發那家人去了。

  佟佳氏見有了錢,病也好了,便和蘭兒商量著,打算盤柩回京去。蘭兒便去把那周老伯請來,托他雇船盤柩等事。周老伯也看他孤兒寡婦可憐,便熱情幫忙,去雇了一隻大船,買了許多路上應用的東西,又雇了十二個抬柩的人。一算銀錢,已用去了六七十。

  到了第三日,佟佳氏把行李都已收拾停妥。正要預備動身,忽然從前來送禮的那個家人又來了。一見佟佳氏,便惡狠狠地向她要回那二百塊錢,說:「這錢是送那西城鐘家的,不是送你們的。快快拿出來還我!若有半個不字,立刻送你們到衙門裡去。」

  佟佳氏聽了那家人的話,沒頭沒腦的,又是詫異,又是害怕。這時周老伯也在一旁,聽了這個話,知道事體有些蹊蹺,便和佟佳氏說明,拉著桂祥跟著那家人一塊兒到兵備道衙門裡去。見了那位道台,把惠征家裡的光景細細訴說了一番;又說現在錢已花去一半,大人要也要不回來的了。

  可憐他家孤兒寡婦四口子,專靠著大人這一宗銀錢回家去的。

  大人不如做了好事,看在同旗面上,舍了這筆錢,賞了他們罷。

  那道台聽了,卻也無可奈何。他也是一個慷慨的人,便也依了周老伯的話,看在同旗的面上,把那二百塊錢佈施了這孤兒寡婦。那桂樣聽了,便千恩萬謝,周老伯也幫著他說了許多好話去了。這裡道台又吩咐帳房裡再支二百塊錢,補送到西城鐘家去。一面把他大公子喚來,向他:「為什麼瞞著父親打發家人送銀錢到惠征家裡?你敢是和那惠征的女兒有了私情嗎?」

  那大公子聽了只是搖頭。原來他大公子自從那天送蘭兒回家以後,便時時刻刻把她擱在心上。這也因蘭兒的面貌長得嫵媚,叫人看了越發覺得可憐。這位大公子又是天性慈善的,他只苦於手頭拿不著銀錢,但是既答應了蘭兒幫助她,這個心願總是不能忘記的。

  也是事有湊巧,這安慶地方有一個姓鐘的鄉紳,這位道台從前也得到過他的好處的。前幾天,那位鄉紳死了,打聽得他身後蕭條,這道台也曾說過,須得要重重地送一封禮去報答他。

  這句話聽在大公子耳朵裡,心想這機會不可錯過,我須得要借這一筆錢救救那可憐的美人兒呢。他便時時留心。第二天,父親果然吩咐帳房裡封二百塊錢,打發家人送去。那大公子守在帳房門口,見家人拿一封銀錢出來,他便趕上去,推說是大人打發他來叮囑的,改送到已故候補道惠征家裡去。那家人見公子傳著大人的話出來,總不得錯,便把那銀錢改送到蘭兒家裡去;拿著謝帖,回衙門來。那大公子便把謝帖接去藏著。帳房問時,家人說:「那謝帖是大少爺拿進去給大人瞧了。」

  帳房聽了,便也不起疑心。到了第三天,那帳房到上房裡來回話,順便又問起那張謝帖。這道台說:不曾見。帳房聽了十分詫異,忙傳那家人問時,家人說確實是大少爺拿去了。又傳那大公子,那大公子見無可躲避,便把那張謝帖拿了出來。他父親接過去一看,見上面寫著:「不孝孤子那拉桂祥」,不覺大大詫異起來,急迫問時,這家人推說:「是大少爺吩咐叫改送到已故候補道惠征家裡去。」

  道台聽了,不覺咆哮起來,一面喝叫家人快去把那封禮要回來;一面盤問他大公子,為何要私地裡改送到惠征家去。他大公子便老老實實把那天在茶葉鋪子裡遇到那蘭兒的情形說了出來。他父親聽了不信,喝著叫他把實情說出來。

  正在盤問的時候,那家人便帶周老伯和桂祥到來。經周老伯拿桂祥家裡的事實情形說了一遍,道台聽了,便也不覺起了兔死狐悲的念頭,把二百塊錢做了好事,放桂祥去了。但是他總疑心大公子在蘭兒身上有什麼私情,便又盤問他;那大公於指天誓日,說不敢做那無恥的行為。那帳房和道台太太也在一旁解說:大少爺心腸軟是真的;講到那種下流事體,卻從來不曾有過。道台聽了也放了心,反稱讚了幾句,又說:下次不可獨斷獨行,凡事須稟明父親。大公子諾諾連聲地退去。

  到了第二天,他未免有情,便悄悄地跑到蘭兒家去看望。

  誰知她全家人都動身去了。大公子又打聽得停船的地方,急急趕去。可惜只差了一步,那蘭兒的船已漾在河心,只剩一個空落落的埠頭。這公子站在埠頭上,對著那船,只是出神。忽然,船窗裡露出一個女人的臉來。大公子看時,認識是蘭兒的臉。

  只見那蘭兒微微地在那裡點頭,大公子在岸上癡癡地望著。那船身愈離愈遠,直到看不見了,大公子還是直挺挺地站著不動。

  直到另一隻船靠近埠頭來,遮住他的眼光,他才歎了一口氣回去。這裡蘭兒在船裡,心中不斷地感念著那公子,想到他親自趕到埠頭來送行,這是何等深情!我家在這落魄的時候,有這樣一個多情多義的公子,今生今世須是忘他不得。

  不說蘭兒的心事,再說佟佳氏帶了丈夫的棺木和兩女一子坐著船,在路早行夜宿,向北京趕著路程。一船孤寡,看在佟佳氏眼裡倍覺傷心。她想丈夫在日,攜眷赴任,在這路上何等高興!到了蕪湖地方,那文武官員在碼頭迎接,又連日擺酒接風,又是何等風光!如今觸目淒涼,還有誰來可憐我們呢!想著,不覺掉下眼淚來。一路上孤孤淒淒,昏昏沉沉,不覺已到了天津。從天津過紫竹林到北京,不過一日多的路程,轉眼到了家裡。

  她家原是世襲承恩公,還有一座賜宅在西池子胡同裡,佟佳氏帶著子女住下。這光景不比從前丈夫在日,門庭冷落,簾幕蕭條,說不盡的淒涼況味。

  蘭兒原有舊日作伴的鄰舍姊妹,多年不見,彼此都長成了。又見蘭兒出落得嫋娜風流,大家都愛她。今天李家,明天王家,終日姊姊妹妹,說說笑笑做著伴,倒也不覺得寂寞。她們見她光景為難,姊妹們有贈脂粉的,有贈衣衫的,還有暗地裡贈她母親銀錢的。佟佳氏靠著鄰舍幫忙,勉強度著日子。

  看看到了春天,正是桃紅柳綠,良辰美景。北京地方終年寒冷,難得到了暮春時候,天氣和暖,便有許多紅男綠女出來,逛廟的逛廟,游春的遊春,十分熱鬧。便是蘭兒在家裡,也常有女伴來約她出去遊玩,什麼琉璃廠、陶然亭,她們也曾去過。

  後來那班女伴忽然有許多日子不來了,蘭兒想念她們想得厲害,便也忍不住親自上門去看望。誰知一打聽,嚇得她急急跑回來,躲在家裡,再也不出門去了。佟佳氏看了詫異,忙問時,才知道今年皇宮裡挑選秀女,宮裡出來的太監正搜查得緊,見八旗人家有年輕貌美的女孩子,便也不問情由,硬拉進宮去候選。因此住在京城裡有女兒的八旗人家,都把女兒深藏起來。已經說有婆家的,便急急催著婆家來娶去;便是沒有婆家的,也替她說了婆家,連晚送了過去。

  正鬧得家翻宅亂。蘭兒認識的這幾家姊妹差不多都是在旗的,因此她們也深深地在家裡躲起來了。蘭兒還睡在鼓裡呢。她母親佟佳氏聽了這個消息,心下也願意,她心想:女兒選進宮去當一名秀女,也勝似在家裡挨凍受餓。說不定得了皇帝的寵倖,封貴人,封妃子,都在意中。當下便把這意思勸著女兒。誰知蘭兒一聽便嚎啕大哭起來,從此飯也不吃,頭也不梳,終日躲在房裡不出來。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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