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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文字奇冤塚中戮屍 姊妹絕豔水底定情(2)


  這時揚州東台地方有一個紳士,名叫傅永佳的,忽然獻出一部《一柱樓詩稿》,向江蘇巡撫衙門告密,說這作一柱樓詩的徐述夔是個叛逆。他在詩中有許多叛逆的話,如詠正德杯詩裡有兩句:「大明天子重相見,且把壺兒擱半邊。」

  這個壺兒,便是說「胡兒」,他說當今天子是胡兒:「胡兒擱半邊」,是說要推翻大清天子,重立明朝天子的意思。這時乾隆帝正四處搜尋叛逆的文字,那地方官也想討皇帝好,因此特別注意。如今江蘇巡撫見了這本詩集,便知道有了升官的路,當即把詩集獻與皇上。

  聖旨下來,果然發掘徐家的墳墓,又斬徐述夔的腦袋;徐家子孫一律正法;徐家田產,賞給傅永佳。揚州知府謝啟昆、江蘇藩台陶易,說他是同黨庇護,隱匿不報,一齊發充新疆效力。那江蘇撫台果在升了兩江總督。可憐徐述夔一家性命,都送在這兩句詩上,你道淒慘不淒慘!說到傅永佳的告密,原和徐家有私怨的。

  傅永佳的父親做過一任禦史,告老回家,他卻極愛風流的。

  那時東台地方有一個土娼,名叫小五子的,長得清豔淡雅。傅紳士在她身上已經花了整萬銀子了,頗想娶她回去,做一個金屋姬人。誰知,那小五子卻暗地裡愛上了那徐述夔。這徐述夔當時在揚州府衙門裡當幕友,年紀又輕,才學又好;後來調到江蘇藩司裡去,勢力越發大了,便把小五子娶回家去,寵擅專房。此事給傅紳士知道了,氣得他發昏章第十一。後來揚州府鬧漕案件,傅紳士也在裡面;徐述夔告密說,傅紳士主使抗漕。

  公文下來,捉拿傅紳士。傅紳士上下行賄,才免了這場災禍;但是家財也花盡了,人也氣成病了。傅紳士臨死的時候叮囑他兒子傅永佳,務必要報了這個私仇。傅永佳留心多年,才得到這部《一柱樓詩稿》。害得徐家家破人亡;傅永佳又得了徐家的田產,他是何等快樂。

  這時,皇上御駕已從杭州回來,船過揚州地方,又出了一樁離奇案件。原來揚州有一個富紳人家姓孫。那孫紳士已在五年前死了,那孫太太管教著兩個女兒:大女兒名叫孫含芳,二女兒名叫孫漱芳,調理得好似月裡嫦娥,流水仙子一般;知書識字,又做得一手好針線。含芳年紀十七歲,漱芳年紀十六歲。

  揚州全城的人都知道孫家有這兩個美人兒,誰不願去娶她做媳婦?今天張家,明天李家,那說媒的人幾乎把她家的門檻要踏斷了。那孫太太是寵愛女兒的,諸事去問她女兒。誰知她女兒一口回絕,說到二十歲再提婚事,須得要揀一個才貌雙全的郎君,才肯嫁他。她姊妹兩人還有一個心願,只因姊妹兩人感情十分濃厚,今生今世不願分離,要兩人同嫁一個丈夫;倘不如她的心願,情願終身不嫁。她

  姊妹兩人立了這個誓願,叫她母親如何知道。姊妹倆同住在一間河樓上,樓下一簇楊柳,遮著一個石埠,姊妹倆倦繡下樓,常常並肩兒坐在石埠上垂釣。這河面上十分清靜,來往船隻很少,因此她姊妹也不怕給人看了姿色去。誰知這時,早有一個少年郎君在河對面飽看了美人了。那少年名顧少椿,也是紳宦人家,他父親顧大椿,在京中做禦史;母親胡氏,在家裡督率兒子讀書。少椿的書房在樓下臨河的,恰恰和孫家的妝樓相對。每逢含芳姊妹在石埠上垂釣,那少椿從窗櫺裡望去,好一副綠蔭垂釣的仕女畫兒。

  少椿到底害羞,天天看著,卻不敢去驚動她;又因生性溫柔,也不肯做這煞風景的事體。後來實在忍不住了,對他母親說知,托人去說媒,她姊妹兩人依舊是一句老話,要到二十才嫁。少椿無可奈何,只得每天在窗櫺中望望罷了。從此以後,書也無心讀,飲食都無味,終日坐在書房中長籲短歎。母親以為他在書房裡用功,便也不去留心察看他。講到那含芳姊妹兩人,越發不知道有人在隔河望她,為她腸斷。

  天下事有湊巧。這時候是初夏天氣,那臨河一帶花明水秀,越發叫人看了迷戀。含芳姊妹兩人常常到埠頭上來閑坐納涼。

  有一天午後,正是晝長人靜,含芳一個人悄悄地走出河埠來垂釣,不知怎麼,一個失足,倒栽蔥跌入河中去了。這時兩岸靜悄悄的,竟沒有一個人知道。那顧少椿卻是處處留心著的,見了岸上人跌入河中去了,把他嚇了一大跳。他也顧不得了,忙脫下長衣,開了後門,一縱身也向河心裡跳下去。

  在少椿心中,原是想去救那孫家小姐的,誰知他兩人都是不識水性的,一個頭暈,早已昏昏沉沉隨水氽去了。在少椿心裡,一心要去救他孫小姐,他在水中奮力掙扎著,見孫小姐在河心裡頭顛來倒去,那一縷去鬟,早已被水沖散了。少椿奮力向前撲去,給他攔住了孫小姐的衣襟。那孫小姐見有人救她,也拼命掙扎,顧不得含羞了,一伸手把那少椿緊緊地拖住,少椿也攔住她的頸子。

  他兩人在水中胸腰緊貼,香腮廝溫。誰知在水中的人,越是用力,越往下沉;他兩人漸漸地沉到河底去了。顧少椿在河底裡,還是竭力地把孫小姐的身子往上擎著。正在危急的時候,妹妹漱芳也到河埠來尋她姐姐,一看水面靜悄悄的,只見河中心的水勢打著漩渦兒,又見一隻小腳兒伸出水面來。

  漱芳認得是她姊姊的腳,發一聲喊,撲通一聲,也跳下河去。這一喊,卻把兩岸的人家喊出來,一齊推出窗來一看,見一個姑娘氽在水面上,便有許多人七手八腳地拿著長篙,把漱芳小姐救上來。這漱芳小姐指著河心裡哭著,說姊姊掉在河裡了。大家聽了,再去把她姊姊救上來。那含芳這時也已被水灌飽了,救上岸來,昏昏沉沉開不得口。可憐那顧少椿沉在河裡,也沒有人去救他。

  孫太太把大女兒摟在懷裡,一聲兒一聲肉地喊著,大家又幫著施救,還有誰去顧著河心裡的顧少椿?

  顧少椿的母親胡氏在隔岸看熱鬧,回進屋子來,到書房裡去看她兒子時,見屋子裡靜悄悄的,地下丟著少椿的一件長衣。

  胡氏看了,知道事體不妙,忙回身出來,到河埠頭喊時,一眼見那石條上擱著她兒子的一雙鞋兒。那胡氏大哭起來,指著河心裡求著大家救她兒子。有幾個識水性的一齊跳下水去,再救她的兒子去,直從河底裡把少椿拖上岸來。胡氏看時,早已兩眼泛白,氣息全無。

  這一急,把個胡氏急得雙足亂蹬,也是一聲兒一聲肉地大哭了起來。這時那邊的含芳小姐慢慢地清醒過來,孫太太把她抬進屋子去。這班人丟了孫小姐,都來救顧少椿。胡氏又去請了醫生來,從傍晚時分,直救到半夜裡,才慢慢地轉過氣來。他第一聲便喊道:「快救孫家小姐!」

  他母親告訴他說,孫家小姐已被救活了。他便閉上眼,不說話了。從此顧少椿抱病在床,直病了一個多月,才慢慢地能坐起身來。

  那含芳小姐經過養息,早已能夠走動了。但從此以後,便把個顧少椿深深地藏在心裡。聽人說顧少椿害病很重,她姊妹兩個便在閨房裡對天點著香燭,替少椿禱告著,求皇天保佑他病體早早痊癒。後來又聽說他能起身了,便對她母親說:「顧家少爺為俺幾乎送去了性命;如今他害病在床,俺們也得去看望他一回,免得叫人背後批評俺不懂得禮節。」

  那孫太太聽女兒話說得有理,便也帶著她到顧家來,胡氏接著,說了許多話。

  她母女兩人又到少椿床前去問候了一番。那少椿見含芳越發出落得俊俏了,心中不由得歡喜,只因礙著她兩位老太太面上,只是四隻眼睛癡癡地望了一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含芳小姐,見少椿兩粒眼珠在她臉上亂滾,只羞得她底下脖子去,站在她母親背後。這裡孫太太和胡氏兩人退出屋來,背著含芳小姐提起他兩人的親事來。胡氏說:「我們這個,早已求過你家了。如今只請孫太太回去,背地裡問一聲你家小姐。倘若小姐願意,俺們便好做事了。」

  那孫太太便告辭回去。要知他們的婚姻成功與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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