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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回 雙分鴛牒五少奶重締珠緣 一角蜃樓二小姐潛占鏡聽(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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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說到上海風俗日壞,連那些名門巨族,都弄出蕩檢逾閑的勾當。從前這些婦女,不過在劇場裡走走,畢竟視線群集,不是好冒昧通詞的。到得有了遊戲場,三個一群,五個一簇,自然比劇場便利。然為著華燈四射,還有點羞人答答。後來影戲場盛行,卻是黑暗世界,盡可暗中摸索,但是只能微聞薌澤,談不到肌膚的親愛。等到跳舞場發生,真叫做「蓬山咫尺」了。 婦女們有什麼經驗,有什麼智慮?偏有這些高級的拆白黨,坐汽車,吃大菜,結果到得開旅館,處處迎合,事事體貼,覺得比自己丈夫熱烈許多。憑你家裡怎樣防閑,丈夫怎樣管束,仍舊毫不中用。所以離婚的判案,一日多過一日。那些婦女以為解脫了這羈絆,或是撈些養贍費,好同有情人去成眷屬。誰知這些拆白,弄到你身辱財盡,早已棄如敝屣了。 最可憐的,是一個世家的五少奶。他原系吳門宦裔出身,十六七歲已經出嫁。他母家固然富有資產,對著青年閨秀,自然不許輕易出門。那夫家是上海很有名的,丈夫又是闊少,滿家的諸姑伯姊,閑著無事,都歡喜到各處散散。五少奶也是好動不好靜的,一窩蜂進進出出。旁邊早有人垂涎著,只是沒得機會。那五少偏要跑堂子,養外室,上鹹肉莊,十夜裡回來不到五夜,五少奶不免露在顏色上。丫頭、老媽,有什麼好人? 況且他家裡喜娘媒媼,絡繹不絕,老太太長齋繡佛,家事一概不問。燦燦的電燈,嗚嗚的汽車,哪一天不通宵達旦?垂涎的那拆白,鑽頭覓縫,尋著一根線索,慢慢同五少奶房裡的丫頭、老媽有點接近,這時竭力揮霍,只想把五少奶誘出來,同他一會。老媽敷衍著,丫頭慫恿著,說道:「大批的人,同去遊戲,一點不能夠自由,著實個人來得如意,要東要西,要遲要早,沒有人好來干涉。」 五少奶聽了,也覺有理。這晚便單放汽車,只帶著一媼一婢,來到劇場。那拆白先已候著,同在花樓裡面,點紙煙,討洋火,同婢媼七搭八搭。五少奶看見陌生人闖進來,眼睛只睃在臺上,一面也並不理會。從此一連三五日,你在遊戲場,他也在遊戲場;你在影戲場,他也在影戲場。五少奶看他有點呆氣,目光漸注到他身上,卻是一身極漂亮的西裝,呢帽革鞋,翩翩年少,料定也是王孫公子,為什麼這樣的閒暇? 每到五少奶出場來上汽車,他也坐著黑色小汽車,親自開動往東去了。五少奶回到房裡問起,丫頭老媽說:「這個人是什麼公司裡買辦的兒子,年紀不滿二十,還不曾對親呢。家裡有幾百萬資財,歸他一人掌管,那買辦是極愛他的。」 —五少奶不過聽聽便是。又過了幾日,居然餐館裡吃大萊。再過了幾日,居然旅館裡開房間,漸漸不用自己的汽車坐了,不用自己的丫頭、老媽陪了。 俗語說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五少爺外面有點覺察,叫了幾個包探,托他詳加打聽。果然連拆白的姓名,旅館的號數,徹底清楚。五少爺隨帶打手,深夜裡去闖房間。 那拆白也有黨羽伏著的,聽得風聲不妙,知照他預先防備。他知五少爺四面駐紮好了,出去怕有危險,把五少奶睡在帳裡,自己坐了等著,聽得馬路上車聲漸漸靜了,他虛掩著房門,躲在暗陬。果然五少爺領著一班人,輕腳輕手的推進來。他趁這個時間,沖下樓去,黨羽擁護著上汽車走了。五少爺揭開帳子,只有五少奶一個,便大喊大嚷起來。 五少奶伸伸懶腰,揉揉倦眼,說:「原來是你呀,剛才戲館裡回來,想困一覺,你起來吵什麼?」 五少爺摸不著頭腦,這些人也不敢動手。五少爺叫他們退出去,便問五少奶道:「你幹的好事!」 五少奶道:「看戲看影戲,不是我一個呢。」 五少爺道:「為什麼連日不回去?」 五少奶道:「回去敲門打戶,還是旅館裡舒服。你總不回去,我自然也好不回去了。」 五少爺道:「你究竟存著什麼心,敢是不要在我家做人麼?」 五少奶道:「在你家做人便怎麼,不在你家做人便怎麼?你想想看,也不配管我!」 兩個人愈鬧愈響,說要離婚。五少奶道:「你進呈子,我總到案,我在這候著罷!」 旅館帳房,認得這兩個少爺少奶,再三相勸,五少奶總不肯依。 五少爺果然請律師,上公堂,同五少奶雙分鴛牒。五少奶這優缺,怕沒人頂補嗎?倒是五少奶無家可歸,認這拆白做家主公。 哪知拆白的父親,一個掛名的買辦,家裡早有妻子了,他卻一年裡面,老的、少的、美的、醜的,中國人、外國人,一古腦兒拆著幾十個。洋裝呀、汽車呀,都是這些人津貼他的。他看得五少奶手頭有點積蓄,今朝騙他做標金,明朝騙他囤麵粉,石彈子打灰堆,有去無回。他蹤跡也疏了,情景也淡了。 五少奶幾次三番打電話,總說父親管得嚴,走不出。最後索性說出門辦事去了。五少奶回不得家鄉,見不得爹娘,越想越恨,越想越悔,輕輕的年紀,花花的世界,自然捨不得丟掉。他終日愁眉苦臉,住在旅館裡。這些茶房,知道他上了大當,要把他送到火炕裡去。 幸虧他還有幾分主意,結識了個退職的武官,帶到北方去住,不管他做大做小,總算離開了上海。好好的人家,人不愁吃,不愁穿,淪落到這個地位,不是拆白的罪大惡極嗎?拆白這班人,能夠愚弄婦女,還有淌白這班人,能夠愚弄男子。揭開上海黑幕看看,淌白的事實,比拆白更加狠毒。 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哪一樣不是淌白的厚賜?少年人貪著便宜貨,只有失足,沒有回頭。那些人顧著什麼聲名,知道什麼廉恥?成群結黨的,設著秘密機關,只是勾引人投入陷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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