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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 妻斃夫謀全仗尚書勢 女裝男扮也冒大人名(2)


  五少大人叫他老興,大眾也是老興老興。雲南官場裡,說老興送了五少大人一隻金面盆,收進的不止十隻了。但是五少大人,只相信老興,憑你這樣整千累萬地送進去,總比不來老興的優美。五少大人,當然是總督的兒子了,哪知不是男的,倒是女的。總督是世家子弟出身,得著門蔭,升到這官,衙門裡姬妾成行,子女亦何止十數。最得寵的,生了這五少大人,偏偏是個女兒,從小不替他鉗耳裹足,穿著長袍短褂,迷離撲朔,夾在男子隊裡讀書,連自己忘記女身,也到教坊中去尋花問柳。

  大眾都叫他五少大人,總督的屬員,竭力仰攀,總不放在五少大人心上。撞著興祿異想天開,叫精工製成金面盆,鏨花嵌寶,四圍珠鑽,燦爛奪目,五少大人看得奇妙,連贊興祿聰敏得很,能夠辦事,便一一告訴了父親。總督傳見興祿,獎勉了幾句,接二連三的優差。興祿自然孝敬五少大人,另外一份,送與五少大人的生母姨太太。姨太太用了興祿的錢,也在總督面前說好話,因之興祿保的人,薦的事,真比藩臬兩司還靈。

  五少大人終日在湧月亭。聽瀑樓盤桓遊宴,卻有興祿替他佈置。雲南的風景,第一算是昆明池,上面接著青草湖,蒲藻長青,川禽翔集,賞心悅目,一覽無餘。五少大人一班知交,不是藩司的少君,便是臬司的貴介,夾著些幫閒篾片,調絲品竹,賭酒徵歌。

  大眾因為五少大人,一不見他小溲,二不見他袒裼,音低眉蹙,不似男人,暗中叫妓女秘密偷覷,依然尋不出破綻。無意中嬲他留宿,他亦慨然允諾,上床後只是齁齁熟睡。妓女乘機試探 ,果然雪泥鴻爪,痕跡顯然。五少大人叫妓女不要聲張,每月約定包銀若干,算是他的狎客,妓女貪圖厚利,只得代為遮瞞。

  只是五少大人的母親,看得他在外招搖,終究不是了局,同總督一度商議,要把他從速擇婿,卻又不便使他知道。總督想個法子,將他同淘的朋友,一律柬邀到署,飲酒賦詩。不料諸君都半是沒宇碑,有一兩個會動筆的,支嫩俚俗,做來既不像詩,又不像詞。只有一個方觀察方昶的兄弟方旭,較為合拍。

  他做的四首《滇南竹枝詞》道:

  綠陰成幄雜花香,燕燕鶯鶯底事忙。
  何處園林堪領略,有人笑指水雲鄉。

  春風吹上娶仙山,酒榼詩瓢幾往還?
  欲訪鴛鴦池畔路,蓮花卅六水回環。

  疊嶂層岩入畫圖,丹霞參錯紫雲腴。
  月明崖上觀飛瀑,散入波心萬顆珠。

  不須往事問青蛉,持節人來幾度經?
  金馬碧雞偏恍惚,空教笑我指山靈。

  總督頗為歎賞,便托迤東道雲南府,向方道議姻。這方旭卻是方道的庶弟,生母早故,孑然一身。難得總署垂青,豈敢違拗?怕得娶了弟婦,又要多一種開支,便道:「舍弟少孤,無人教導,兄弟又為事冗,無暇及此,難得大人刮目,情願送入督衙侍教。」

  道府據實覆命,總督亦以為然。大致有點眉目,才向五少大人說道:「男大須婚,女大須嫁。你這裝束是你母暫娛目前的。如今你年已不小,未便放蕩在外,你也好改初服了。我要替你擇配,是那方家的孩子,你中意不中意,不妨明說。」

  他母親在旁,也剴切勸導一番。五少大人道:「爹爹的嚴訓,卻是不錯。只女兒在外面久了,改了裝不是被人恥笑嗎?」

  總督道:「你明朝放個風,說要回南邊原籍,讓他們替你作餞。你改裝以後,說是南邊來的六小姐,一點不露行徑。你照我辦罷。」

  五少大人同方旭,本是要好的,經此一番作合,正中下懷,果然如法泡制。再叫道府通知方道,准用贅姻儀式。

  方道替兄弟備點衣服,還看著總督的面子。總督衙門裡懸燈結彩,音觴宴客。新姑爺方旭坐了首席,連方昶也來會親。文武同僚,紛紛晉省致賀。新姑爺是門開錦繡,室敞琳琅,一百千十二個字,居然做了東床嬌客。等到酒閒人散,送入洞房,看這新人好像是五少大人,俯視到裙下雙鉤,極為瘦削,總疑是兄妹相似。到得圖窮匕見,依然如雪雙趺。

  五少大人並不少諱,述明來蹤去跡,叫他弗告舊友。又勸他無須徵逐,還是在衙門裡讀書,預備將來應試。方旭從此錦衣美食,伴著嬌妻,日間無事,每往方道處走走。方道已奉特旨,補授了江蘇蘇松太兵備道,將要挈眷赴任。方旭自然留在雲南。方道雖則是實缺人員過班的,一個邊省候補人員,為什麼能夠補到海疆要缺?內中卻有一根線索。正是:由來地勢趨鯷壑,難得天恩賜豸衣。

  欲知後事,且聽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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