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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回 附藩臣笑納寄生花 頌縣宰巧賺搖錢樹(1)


  上回說到直隸總督,是慶親王的幹婿。這總督原從進士出身,分兵部,充章京,由順天府丞,升做府尹。庚子議和的時候,隨同慶王會商條約,慶王最為賞識。後來歷撫蘇汴,洊督蜀鄂,才補這畿疆要缺。論到遷官太速,他從丙戍至丙午,已有二十餘載,閱歷已深,資格已老,並不好說驟躋顯貴。但是他前後三娶,最遲的這位許夫人,也是浙江的清門望族,世代簪纓。許夫人籍隸錢塘,住在橫河橋下。他父親共有七弟兄,盡皆獲第,所以門楣上有七子登科的匾額。乾嘉時代,相傳有一副聯語,是浙江錢塘許乃,河南固始吳其,這兩家科名最盛。

  許氏的譜系,是學乃身之寶,儒以道得名,到得清季科舉停罷,終沒有一屆脫榜。許氏官至尚書,只差宰相,名至榜眼,只差狀元。許夫人久襲清芬,才識明通,性情嫻雅,於歸的時候,總督尚是京曹。他常在從兄許尚書庚身、姊夫廖尚書壽恒家中來往,漸漸認識王公眷屬,什麼福晉嚇,格格嚇,時相過從。

  許夫人才三十歲左右,旗門子裡的禮節,卻也十分純熟。因為慶王的福晉最為融洽,便到慶邸裡走走。慶王三位格格,看許夫人和氣不過,也就姊姊長,姊姊短,同許夫人聚在一起。福晉倚老賣老,要將許夫人寄在膝下。許夫人未便違拗,慨然允許,紅氍毹上,自有一番典禮。

  在許夫人雖則沒有郡主的封號,慶王是十分優待。只苦得被漢妝拘束,不能夠長袍厚舄,來請雙安。總督還在譯署裡當差,司員裡幫稿,飛黃騰達,卻是靠著議和的勞績,迎鑾的辛苦。外邊議論的知道什麼?總說總督泰山有靠,坐領兼圻。那廣和居酒樓裡,曾記有題壁的詩道:

  公然滿漢一家人,幹女幹兒色色新。
  也當朱陳通嫁娶,本來雲貴是鄉親。
  鶯聲嚦嚦呼爺日,豚子依依念母辰。
  一種風情誰識得?問君何苦問前因。

  又有和作一首道:

  一堂兩世作幹爺,喜氣重重出一家。
  照例自然稱格格,請安應不喚爸爸。
  岐王宅裡開新樣,江令歸來有舊衙。
  兒自弄璋爺弄瓦,寄生草對寄生花。

  這「寄生花」三個字,固然指著許夫人,那寄生草又是誰呢?同時安徽巡撫朱家寶的兒子朱倫,也拜載振做義父,所以傳為佳話。朱是雲南人,隱隱約約同總督的姓氏籍貫,團結在一起,雖則是嘲諷慶王父子,要算得雙管齊下,妙到毫顛。

  許夫人離開京城,便到清江漕督任上。及至巡撫河南,竟將一顆掌上明珠,無端傾覆。許夫人只生此女,哀痛自不待言。

  況且這個小姐,雖僅及笄,麗句清詞,早已琅琅上口,只是瑤宮仙子,一現曇花。許夫人無可慰情,叫丈夫設坐安靈,招呼司道以下各官,前來奠醊。一路素車白馬,送上飆輪,逕到西湖安窆。許夫人卻在母家左近,構宅一區,池館樓臺,自然軒敞,背城面水,便是終老的菟裘。及至調任江蘇,與杭州只隔帶水,盈盈一棹,朝發夕至,荷香蓴熟,當有夫人的蹤跡。在蘇州茸西園,修寒山寺,中丞點綴風景,卻都是閫內助成。

  許夫人北轍南轅,編有吟草,看到時衰世亂,屢勸總督公急流勇退,毋庸戀棧。不道朝廷異常倚畀,說什麼「北門鎖鑰,盡堪臥領」。論到直隸這督缺,李文忠在任近三十載。接武的裕祿,不必說了,榮祿、袁世凱,都以兵權為重,王文韶、楊士琦,不過蕭規曹隨,也沒有這樣振作。端方尤事敷衍,內政外交,弄得廢馳已極。總督是以整飭吏治為急,清厘積案為先,嚴領各屬詳細具報。

  許夫人近在天津,與北京不過咫尺,聞得慶王招權納賄,大異從前。作伴的幾個格格,嫁的嫁,寡的寡,飄零舊雨,寥落晨星,真是不堪回首。慶王的世子,同袁世凱是聯姻了。山東巡撫孫寶琦的女兒,大半能通翻,慶王也聘他的女兒做媳婦。

  慶王剩得兩側福晉,雖是彼此廝熟,總比老福晉隔膜一層。許夫人常要回南,慶邸中不免疏遠。總督與慶王,雖有一點舊誼,終不肯受爵公朝,拜恩私室。幹女婿的名目,也只好付諸悠悠眾口了。

  這年是大計考績。直隸省分保舉了六個卓異,內中有個棗強縣知縣馬鴻鑄,循聲丕著,有口皆碑,足稱治平第一。這棗強縣隸屬冀州,左有煮棗城,右有賣漿台,民氣激昂,自是燕趙本色。馬知縣從翰林散館補到這官,什麼趨避行為,一概不懂。偏是到任伊始,舊官案如山積,有什麼已審未結的,有什麼已結未詳的。刑房粘了原呈、原判,送與本官。若是糊塗的人,審過的照結,結過的照詳。

  馬知縣年齡既輕,精神亦銳,叫刑房暫且候著他聽夕審查。卻沒有幾多破綻,只民婦馮氏淩逼姑死一案,著實可疑。傳諭次日早堂候審。那凶狡的刑房稟稱案已判決,並無遁飾,業經備文詳府,似已無可挽回。馬知縣雖系初任,知道刑房有意嘗試,便問前任曾否畫行蓋印。刑房回說尚未,馬知縣諭知緩稿,俟複審再核。刑房料定無可阻止,密囑禁卒轉知犯婦,不得翻供,以免受苦。馮氏在監只求速死,哪裡想什麼生路。

  馬知縣當堂研訊,看馮氏神氣嫻雅,舉止大方,並無逼姑的凶相,照例問了幾句。馮氏遵照前供,矢口不移,馬知縣開導再三,對著馮氏道:「汝若有冤,我當為汝伸理,你若此時不言,恐怕不得活了!」

  馮氏供稱:「負此不孝大罪,何顏再生人世,但求速死,並無別語。」

  馬知縣益發疑惑,只是無從質證。馮氏依然寄監。

  馬知縣退堂以後,毫無計策。忽報外面拿到馬班流娼四口,請求發落。馬知縣帶進一看,都是粗皮厚肉,蠢如鹿豕;只有一個較為流動,衣履亦較為完整。問他什麼名字,他說叫搖錢樹。馬知縣怒斥道:「你這不知廉恥的女子,膽敢在本縣治下賣娼!這幾個想多是你引誘的。」

  不由分說,喝令杖脊收禁,餘外三個,一律驅逐出境。差役看本官同罪異罰,未免竊竊私議,將搖錢樹帶入女監,同馮氏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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