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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歌舞芝園綺羅滿南國 鋃鐺棘寺桎梏困西施(1)


  上回說到胡大先生胡雪岩,他原是錢店夥計出身,後來靠著左文襄公籌辦軍餉,漸漸又貴又富,南北十八省,沒有一省沒有阜康銀號。雪岩揮霍無度,凡是民間有點姿色的,他只須春風一度,便有數十元的月費,或將父兄夫婿提挈一個位置。

  窮家小戶的婦女,貪圖這點優待,無不惟命是聽。雪岩在杭州城裡元寶街,購成一所大廈,旁邊便是花園,玉階銅扣,珠箔銀簾,真是十分富麗,榜著「芝園」兩字,重樓複閣,姬侍林立。家中還有梨園班子,歌衫舞扇,粉墨登場,卻都住在園裡,點綴那春花秋月。

  雪岩還不滿足,東也置個外室,西也組個公館,除卻檀香以外,要算吉祥巷裡的羅姬,最為得寵。雪岩每日總去一趟。其餘逢五逢十,都有畫一的規定。晚間歸家的時候,各房姬侍,無不迎妝相待。管家婆傳呼老爺進某姨太的房,只聽見一片屈戍聲,盡行闔戶。

  雪岩窮奢竭欲,還是見色眼饞,什麼僕婦乳娘,只要白皙豐肥,他不惜重金購置。偏是這班人都是一雙天足,雪岩卻不入眼,先要叫他纏小,並且派了幾個老年的專司此事。你想年紀十幾歲、二十幾歲了,骨頭又硬,肌肉又多,哪裡還纏得小?他卻矯揉造作,弄得血肉狼藉,筋傷骨折,寸步難移,這不是有乖人道嗎?

  後來有個醫生,傳出藥方,是用什麼猴骨同鳳仙花根煎洗,才能柔軟,大眾都跟著他裹腳。俗語說的「小腳一雙,眼淚一缸」,這卻是雪岩作俑呢。雪岩造成了「芝園」,占地十畝以上。只有後面一爿剃頭店,約莫有四五分地。那剃頭待詔,不肯出賣,說:「便是銀子鋪滿地皮,我也不願讓人。」

  雪岩無可如何,只好缺了一角。

  他在芝園裡恣意行樂,這些姬侍爭妍鬥寵,弄得來精力頹唐。

  忽然得了北京的狗皮膏,只須貼在湧泉穴中,便覺虎虎有些生氣。雪岩恐怕藥店混售偽物,每年總派人赴京專制此膏,足敷一年的用,帶到杭州,三張五張的分給姬侍,便知道臨幸的次數了。雪岩有左文襄的靠背,有各省銀號的周轉,官款紳款,各善堂、各行號的存款,哪一樣不在他手裡?不道觸怒了閻文介公閻敬銘,臚列劣跡,參了一本,連左文襄都解救不及。上諭下來,不外革職抄家,浙江巡撫自然遵旨施行。

  雪岩早得了消息,便將簿籍緊要的,焚毀一空,坐在芝園的退思軒,叫管家婆傳喚某姨太某姨太下樓。這姨太不知道什麼事,都是不及衣飾,匆匆而至。雪岩對她們說道:「我今營業失敗,不能養贍你們。你們跟我一場,每人送你們白銀二百兩,所有隨身衣飾,所你們帶去,不必回房,就此出門罷。」

  諸姬侍雖然一片哭聲,想到白首長門,還不如琵琶別抱。只恨當時不曾多帶一點珍寶,徒然滿身羅綺,值得幾個錢呢?大眾一哄而散,只留了幾個年長的同心愛的,伏侍老母。雪岩的老母,卻是九十餘歲了。九十歲在西湖雲林寺做壽,壽屏壽聯,從山門掛到方丈房裡,沒有隙地,官呀、紳呀、戚族呀,捧觴祝嘏,恐怕簿上沒有名字,席上沒有坐位。一到冰山勢倒,連雪岩也是青鞋布襪,待終天年。各省的多少房屋,多少市肆,多少器具衣飾古玩,盡皆抵盡,只留了這個「芝園」,沒人承受。還有慶餘堂雪記藥店,雖則易人開張,那每年的招牌錢,還歸雪岩收用。所以雪岩歿後,有人作副刻薄挽聯,詳敘他的惡行醜狀,結末兩句是:「只留得慶餘二字,須知積善可傳家。」

  真覺得婉而多諷呢!

  杭州這些外室公館,台空鳳去,巢覆燕飛,哪裡還有私蓄?

  只是上海的胡寶玉,他卻未曾嫁與雪岩,連這三馬路的樓房,也不聞有人驚動。寶玉退為房老,另覓了應客雛姬,雪岩未歿的前頭,曾到杭州來探望幾次。雪岩已經謝絕塵俗,皈依禪理,布衾紙帳,掃盡繁華,寶玉感慨一番,只與老母盤桓幾日。後來連心愛的姬侍,擇人遣嫁,剩的是三姨、五姨、九姨、羅姨,也都菇素誦經,蒲團趺坐。有人算這雪岩的命,說他是財神轉世,可以富逾猗頓,壽並彭錢。只為了淫惡貫盈,受此打劫。

  幸虧老母恤貧救苦,積了功德,所以還能保首領。這句話雖則縹緲,他那學業的時候,夜間睡在櫃上,忽聞有人潛步,急忙呼眾齊起,見地下伏一僵賊,問他何以不走?何以不偷?他說逾垣進來,正待動手,陡見桌上臥一金面財神,因此驚倒。眾人放了這賊,說雪岩將來總要發達。

  那雪岩失敗的緣故,並不是為著虧空,因北京阜康銀號裡,門口一路,堆著太平銀子,是預備存戶擠兌的,從來不肯動用。

  這年銀號裡換了經手,便說:「堆著銀子不生息,真是傻子。」

  叫管庫的提進來,放出去。號裡老成的勸他不可變法,前人必有作用,他竟孤行一意的做去。三三兩兩,傳說阜康太平銀子不見了,先抽私款,後提公款,自然不夠應付。由北京一路傳出來,收的收不進,付的少不來,幾日工夫,阜康一律停歇。

  閻文介這時是戶部尚書,投井下石的一參,雪岩便有通天手段,也挽回不得。雪岩唱了這首下場詩,他人總要牢騷抑鬱,他卻行所無事,說道:「自我得之,自我失之,只是對不住老母呢。」

  雪岩歿後,老母也相繼而歿,喪儀簡略得很,哪有做壽時候的赫奕?人家比他《紅樓夢》裡的史太君,卻是不相上下。如今「芝園」已易主了,只胡慶餘堂雪記,這塊藥鋪招牌,依然存在。當時雪岩也料不到一敗塗地,這樣容易。

  杭州市面,為著雪岩一倒,生意清淡得許多。虧得這年是鄉試時間,各府士子來杭的,擁擠在下城永甯街、青雲街一帶,考畢以後,什麼宓大昌的煙呀,孔鳳春的粉呀,翁隆盛的茶葉呀,胡恒昌的火腿呀,總須帶點回去,因此還好維持。到得重陽放榜,中式不中式的,盡行各歸各地。不道十月裡新科舉人楊乃武,發生一件同奸同謀的案,余杭縣知縣劉錫彤,連同犯婦葛畢氏,鋃鐺桎梏,解上府來,杭州的陳魯,照例詳司詳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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