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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冰天雪窖幕促歸帆 錦簇花團尹衙催合巹(1)


  上回說到年羹堯幕府中,有個王涵春先生,原是羹堯幼子的師傅。那羹堯是何等機警的人,何等聰明的人!自己已封到一等公爵了。父親還齡,又封一等公爵。連兩個兒子年斌、年富,你也子爵,我也男爵。一門三代,貴顯已極,怕沒有日昃月虧的時候?況且羹堯在西陲一帶,天高帝遠,不免有點驕蹇的樣子。

  雍正是素性嚴刻,自有一班人秘密偵察。這些消息,早已傳入京中。羹堯略有所聞,知道聖眷未衰,不可不預為之備。看到幼子年紀不過十六,卻是歧嶷頭角,骨相不凡,從了涵春三年,不論制義詩詞,均已略窺堂奧。這涵春又忠厚不過的,自入年幕,並未暗中謀事,分外取錢。便打動了托孤的念頭,要叫幼子跟著涵春回南避禍,卻又不便說破。

  這日是長至令節,照例筵宴。那幼子正陪著涵春閒話,忽報大將軍駕至,涵春師徒,迎了出去。羹堯與涵春分賓主坐定,羹堯道:「先生屈留已久了。先生從前屢次請假,兄弟總為小兒年齡尚稚,學業未成,以至未曾允許。現在仗先生的指導,似有一點進境,但盡抱著書本子,也算不得通人,須要外面去閱歷閱歷。先生同他相處久了,他的行為舉動,比我做父親的還要明白。先生如有鄉思,我當叫小兒躬送到府。」

  涵春正待答言,齋中已張筵相待。羹堯遜了涵春首席,帶著幼子歸了主位。僕人斟了一回酒,涵春道:「大將軍明見萬里,晚生還家的夢,不止一兩載了。承大將軍破格優待,是以不敢煩瀆。今既俯諒愚悃,晚生真感激不盡了。但近來已屆冬仲,冰天雪窖,道路恐多阻礙,晚生擬在尊衙度過殘年,至明春解凍後,再行叩別。至於公子遠送,晚生萬不敢當。晚生是過拙的人,帶著公子同行,設有一差二錯,如何對得住大將軍?」

  羹堯道:「先生過慮了。我果然要叫小兒從事遊覽,這車騎侍從,只要兄弟發一個令,各省州縣,自然妥為保護。那時小兒只知道煊赫,不知道艱難,依然無益。所以兄弟要小兒成器,非跟先生南邊去走一趟不可。我已經預備行李,遣幹僕花三,沿途照料,自然萬無一失。先生也收拾收拾,三日內便要起程呢!」

  說罷,親自斟了一杯酒,敬與涵春。還道:「此是別尊,望先生賜飲,恕臨行小弟不送了。回頭叫花三來叩見先生。」

  涵春知道大將軍脾氣乖張,性情鹵莽,只得應了幾個「是」。羹堯早拱手而去。

  涵春終究解不出道理,為什麼硬要叫小兒子吃這個苦?想到自己得此結果,可望歸家團聚,在這個頂子隊裡,仍舊完我的老頭巾,怕不要教書餬口嗎?只是帶著這位公子,不免有點尷尬。正在盤算,館僮早領了花三進來。涵春一望,年紀約在二十上下,頎身紫面,雄赳赳氣昂昂的。

  向涵春請了一個安道:「大將軍傳諭,後日早發。師爺除隨身物件外,一律交與花三。花三已在帳房領得紋銀二千兩,一千是師爺的贐儀,一千是公子的盤費。」

  涵春道:「我只有幾箱書籍衣服,是不值錢的。」

  花三也進房去看過,說明日前來伺候。涵春本悄悄的不告同幕,經不得有公子同行,樂得借著公子,做個人情,中晚兩餐,均有飲餞。花三連夜將車輛佈置妥帖。公子進內去叩別父親,羹堯只交出一封信來,蠟封完固,確是親筆,交代到南後奉呈先生,不准中途私拆。又說:「以後事師如父,你姓年也罷,不姓年也罷。」

  公子摸不著頭腦,辭了出來。一覺未醒,外面已鳴炮吹角相送了。

  涵春如龍歸大海,鳥展遼天,一路夜宿曉行,倒也不覺得寒冷。花三是晨隨鞭鐙,晚巡鈴析,遇著雞鳴犬吠,也都不敢疏忽。看看已進潼關,便算山西地界。偏是凋年急景,老天下了三天大雪。涵春三人蟋伏在旅舍裡面,對房卻住了幾個彪形虯髯大漢,終日歡呼暢飲。花三早已防著,等到雪靂上道。

  這些遠山叢樹都同粉裝玉琢一般。涵春師徒,掩上車簾,花三跨著車轅,向那三坌路邊前進。不道一枝響箭。迎面而來。

  花三叫聲:「不好!」

  跳下車來,叫車夫把車退後停著,向車內除下弓箭,袋內取出金鏢。須臾之間,只見三匹馬追風逐電而來,為首的同花三答話。花三不慌不忙,飛去一鏢,早中了馬的左眼。那馬負痛一掀,幾乎將為首的跌下。花三趁此時間,又是一鏢,為首的將頭一側,卻射在後面的人肩上。花三躍上車頂,拈弓搭箭,颼颼的接二連三射去,那邊只有招架的能耐,沒有反攻的身手。況且三馬三人,已傷了一人一馬,那邊料是勁敵,便投轉馬頭走了。花三並不追趕,揚著鞭子,叫車夫速行。涵春嚇得口都不開,還是公子問長問短。

  花三道:「這種毛賊,看得師爺老了,公子又小,我並不是鏢行夥計,所以敢來嘗試。我不傷他性命,算是便宜他了。」

  從此平安無事,已近江南。

  涵春家住常州,滿望稚子山妻,候門迎接,誰知尋到故里,已是門媚赫奕,氣象一新。剛剛走人中庭,早從屏後擁出一群人來,老的少的,長的短的,都是綺羅被體,珠翠盈頭。就中只認得鴻案舊人,兩鬢已經斑白,其餘真要見不相識,問客何來了!王夫人一一指點,說這是媳婦,這是女兒。大家喜喜歡歡,次第拜見。涵春也不知何修得此,後來才知是年大將軍的所賜,究揣摩不出優待的緣由。涵春叫年公子進來見了師母,花三也叩過師太太,就在書房下榻。

  次早晨餐的時候,公子呈出一封信來。涵春見是羹堯所寫,便拆視道:

  羹堯不德,辜負國恩。種戮韓烹,料不旋踵。豚犬委贄已久,破巢料無完卵。幼子為七妾所出,得傳函丈,或冀有成,宗祐一線之延,全恃乎此。先生古道,度能久庇,若許寄名膝下,易姓太原,則數罟細鱗,可蔽當途耳目也。花三向待七妾,迷離撲朔,本是女身。先生留備衾裯,幼子亦有覆翼。臨穎垂涕,伏惟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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