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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亂頭粗服俠妓試刀 叉蠻袖弓鞋可兒傳楮墨(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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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說到隆武被執,全閩屬清,只有鄭成功尚在廈門一帶。 這成功本是芝龍之子,芝龍降清,成功大不為然,便移師南澳,倡義勤王。一面通款肇慶,封成功為延平王。一面與魯王官屬張煌言諸人,分地駐紮,互相策應。一面改廈門為思明州,分所部為七十二鎮,徑奉永曆正朔。聲勢赫奕,縱橫海上。清總督陳錦,都統金礪等,由舟山破了魯王,來攻成功。那陳錦乘著得勝的兵威,總道成功一鼓可下,誰知成功械精糧足,頗難奏凱。屢與參謀商議,苦無善策。部下這班內史,勸陳錦停戰固守。這時是順治九年。 這年七月七日,陳錦在營中大排筵宴,慶祝雙星,百戲俱陳,還招致一班營妓,管弦絲竹,鼓吹升平。那些營技,本是從漳、泉諸郡擄掠來的,還有隆武宮人,羼雜其間。清兵轉戰南來,免不得盡情蹂躪。偏是陳錦雖則連牙開府,依然登徒好色,姬妾滿前,到得奉命出師,冷帳孤幃,久傷岑寂,又遇著成功如此驍勇,弄得進退維谷。 是夜酒落歡腸,燕燕鶯鶯,捧觴上壽,已有飄飄欲仙之致。內中有一個營妓,年逾二八,嬌小玲瓏,楚楚風姿,十分綽約。然卻亂頭粗服,兩鬢蓬鬆,旁邊插著幾枝金釵,卻較她妓展長少許,合座並不在意。你問問姓名,問問住址,她總是顰眉不語。陳錦料她羞澀,憐他嫵媚,也不去催迫她,便喚內史李進忠上來探聽。 進忠道:「她原是從前的宮人,城破後流落到此。姓薛名鳳子,才充了兩個月營妓,憂傷憔悴,只是不肯上來承值。今晚是與民同樂,姊妹們勸她上席,她還不曾梳洗。如此不諳禮節,總要大帥恕她。」 陳錦道:「亂離身世,綺麗年華,實命不猶,尚有何話可說?昔人雲『千古艱難惟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我卻不計較這些。但是她既為宮人,總能彈唱,何不以一闋侑酒!」 薛鳳子還不答話,經不得李進忠一再催促,才慢慢的抱了琵琶,轉軸撥弦,慢聲唱道: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鳳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唱完了又敬了陳錦一盞。這班文武僚屬,知道陳錦屬意,大家竭力慫恿,酒闌燈灺,將薛鳳子挾入帳中。外面李進忠等五人,擊鼓傳籌,往來不絕。銀河耿耿,肅靜無嘩。看看斗轉參橫,晨曦將上,轅門外大吹大擂,部下將士頂盔貫甲,祇候聽令,只待大帥升座。豈料三梆發過,偏沒有陳錦的蹤跡。彼此噥噥私語,說道:「大帥直上巫峰,一時竟不肯下來了。」 都統金礪,看得李進忠等目動言肆,又不向內帳催請,防得有變,便排眾直入,李進忠等又遮擋不住。一進帳門,揭開一看,只叫得一聲:「阿呀!」 原來陳錦已經血肉模糊,僵臥被外了。薛鳳子早不知去向。帳旁幾上,還擺著金釵兩枚。金礪驚魂未定,李進忠已持刀擁進帳來,後面還跟著幾員裨將。進忠便道:「我輩本是明朝將士,為什麼幫著索虜殺戮同胞?我等願將城池獻與鄭延平王,爾等願隨者隨,不願者散。陳錦貪功失算,漁色嗜飲,早應除卻。延平王密遣俠妓,乘機致命,是保全他一個囫圇屍首。你們看得薛鳳子一個小小女子,為什麼有這手段,有這膽量?你們只將金釵拔開一看,便知道了。」 眾人聽了這話,面面相覷。還是金礪果將金釵拔開一支,內有小刀一柄,細如柳葉,其光卻閃閃逼人。再拔一支,便藏著一股小叉,銛鋒無比。進忠又道:「你們可認明了嗎?一刀一叉,都是純鋼百煉而成。上面還淬著藥水,只要見血即死。薛鳳子向來是延平王府侍婢,幼年在漳、泉為妓,如今在府中郡主麾下。我等是歸附延平王久了。陳錦屍首,裝了棺木,交金礪帶回北京,讓虜主看看,曉得延平王利害。陳錦這顆首級,我等是要獻功的。」 金礪抱著陳錦大哭。進忠早割下首級,帶著一隊人馬去了。 成功得了消息,想把金礪一網打盡。金礪棄了漳、浦等縣,節節退保。成功至此,一氣規複漳、泉各屬,鳳子之功,實亦不小。後人有詩贊曰: 果從衽席起戈矛,拚卻微驅報國仇。 如夢佳期君記否?哀聲譜入四弦秋。 後來閩人敬慕鳳子,凡有插髻首飾,都排著刀叉兩項,以為紀念。鳳子歸到府中,將經過情形,告訴成功,成功大加稱賞。 只有清朝聽得成功跋扈,知道一時難敵,不如轉作羈縻,乃與同安侯鄭芝龍密商,叫他寫書相勸。外面派了使臣,帶著成功的兄弟鄭渡,齎詔渡海,願割福、興、泉、漳四府屬地,讓與成功,只要他剃髮投誠。成功在報恩寺見過清使,只是不肯答應。經不起鄭渡再三說項,道:「兄若不降,父命難保。」 將家書交與成功,成功慨然道:「忠孝不能兩全,我有複書你且帶去。」 那複書上道: 兒以孤身,僻居海隅。嘗欲效秀夫之節,修包胥之忠,借報故國,聊達素志。不意清廷海澄公之命,突然而至,兒不得已按兵以示信。繼而四府之命又至,兒不得已按兵以示信。談席未終,賴使嘵嘵以剃髮為請。嗟嗟!今中國土地數萬里,亦以淪陷。人民數萬萬,亦已效順,官吏亦已受命。衣冠禮樂,制度文物,亦已更易。所僅留為殘明故跡者,兒頭上數根發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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