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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懼窮追曾妃沉鷁艦 勸反正李妾飲龍泉(2)


  這李成棟系是高傑部將出身,由徐州投降清朝,幫著清朝立功不少。此番奉了博洛的命,由閩趨粵,逼死了蘇觀生,殺死了丁魁楚,敗何騰蛟,降劉承胤。正在興高采烈,想一鼓滅掉永曆,忽然接得江西金聲桓的來信,說清廷賞罰不公,業已通款永曆,殺卻江西巡撫章于天,擁戴前大學士姜曰廣,號召江西全省,仍舊是明朝臣子了。成棟本為不滿功賞,時有怨望,接到聲桓的信,終覺委決不下,便慢慢的踱到愛妾珠圓房裡。

  這珠圓卻是松江歌妓,當年秦淮佳麗,靠她遙作聲援。到得成棟得了松江,婦女累百盈千,選中了這珠圓一個。豫王的福晉劉三秀,也與珠圓一同被掠,在成棟轄下的。珠圓看得成棟一表英雄,倒也甘心作妾。只見他種族念重,總說我們漢族,為了滿族,慘殺同胞,終究有點過意不去。成棟是無可不可的人,只要富貴功名,明朝也可,清朝也可。

  成棟把聲桓的信,一五一十告訴珠圓。珠圓道:「金老爺是照顧你的。你想明朝三百年天下,謀臣如雨,猛將如雲,那裡會被關外的人奪去?我是沒有見識的,知道正德、天啟幾朝,偏信廠臣,多狎宮妾,以至遼東外訌,流賊內侵,才算北方立了虜主。咳!五湖亂華,遼金欺宋,畢竟能有幾時?金老爺路轉峰回,卻不失為豪傑。你看來反正的事情,應該不應該?」

  成棟沉吟未答。珠圓又道:「你雖算不得明將,未嘗算不得明人。況且高伯爺與你,患難相依,死生與共。他為許定國奸計所中,史閣部又照顧不及,你不曾為邢夫人效力,已經對不住伯爺。如今看你擊死明朝遺臣陳邦彥、張家彥、陳子壯等,依然還紮廣州,試問你功在那裡,名在那裡?一切升官發財,全看他們滿人得意。知你的還叫你一聲功狗,不知你的說你是貳臣、叛將,犬彘不如。我是終身相依,才敢出痛言相勸。你自己打算打算,究竟應得如何?」

  成棟聽了一席話,不覺拍案起立道:「有人說烈婦節女,都出在勾欄中了。看你不出,你也有這番議論。但是我也有幾層難處,你可替我想想。第一是我系鷂子舊人,鷂子一誤,明朝必移罪我等,此是一層;現在我已降北,殺人奪地,見不來明朝臣宰,此是二層;第三層是反正以後,成敗難料,萬一所遭不偶,我們裹屍馬革,原是尋常,只怕你弱質娉婷,禁不起妒花風雨,我故因此躊躇。」

  珠圓道:「你太過慮了,明朝只要有人,並不計及前過。況且金老爺已有把握,患難兄弟,決不至來誘你受禍。你本是磊磊落落的人,如何甘降異族?我真不解。我勸你不必三心兩意了。若因妾身之故,使你遲遲,這是妾身誤你了。妾本毫無系戀,明朝清朝,我都算不得一個人,只為你一縷情絲,牢牢縛定,竟成此不可脫離之局。看你進退維谷,怕你當斷不斷,要遺臭萬年了。」

  說罷,抽出一條匕首,如公孫大娘舞劍器,渾脫瀏亮,旋舞一回,便向粉頸蝤蠐,勒成一個窟窿。成棟向前一望,已是血痕狼藉,莫可救援。成棟道:「好呀好呀,女子女子,是了是了!」

  遂叫家人備辦衣衾棺槨,一切均照明朝冠服入殮。部署既畢,遂複書聲桓道:

  某兄閣下:
  展誦手書,深知近狀。我兄愛我之深,望我之切,真不啻生死人而肉白骨也。弟頗悔昨非,始知今是。誰非載發含齒,何肯與腥膻為緣?如弟負罪滋深,竊恐當事者或有責言。則此曰逋逃,彼曰間諜,茫茫天壤,無可置身,殊可危耳。簉室力勸反正,至以身殉。婦人女子,猶惓惓不忘本朝,況又出身青樓,獵資曲卷,食毛踐土,於今不忘。弟愧多矣!

  茲願靜聽指揮,以蘄晚蓋。惟我兄有以導之。專複敬請勳安愚弟李成棟頓首聲桓援引成棟,自不必說。那知成棟歸明以後,先是佟養甲被迫叛清,一面傳檄遠近,一面稱臣永曆。此報一傳,四方騷動。蜀中故將李占春,及義勇楊大展,起兵分據川南、川北。

  張獻忠部將孫可望、李定國等,率眾據雲南。山西大同鎮將薑壤,據山陝。皆上表桂林,隸為臣僕。何騰蛟複由桂林出發,乘湖南空虛,攻克衡、永等州。閩臣張名振,亦進掠閩浙諸郡。

  正是風雲變色,日月含光,總道明朝還可中興。清廷聽到金、李之叛,攝政王說漢人終不可恃,便派遣滿州漢軍諸將,分途禦敵。這時又有鄭芝龍的兒子鄭成功佔據臺灣,蓄髮不降,清廷又添了一個勁敵。正是:未必登山盡巢父,預防入海有田橫。

  欲知後事,且聽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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