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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卷 伐東魏淵明被執 納叛臣京闕遭殃(2)


  於是黯乃開門,景便疾人,即遣其將分守四門,執黯至前,數其不即迎納之罪,將斬之,既而撫手大笑,邀與共坐,置酒極歡。黯,韋睿子也。朝廷聞景敗,未得實信,或雲景與將士俱沒,或雲景棄軍逃去,上下鹹以為憂。侍中尚書何敬容詣東宮,太子曰:「淮北近更有信,侯景定得身免,不識然否?」

  敬容對曰:「侯景遂死,深為朝廷之福。」

  太子失色,問其故,對曰:「景反復叛臣,終當亂國。」

  太子不以為然。甲寅,景遣其將於子悅馳赴建康,奏言敗狀,並自求貶損。優詔不許。景告之糧,複求資給。帝即以景為南豫州牧,本官如故。更以鄱陽王範為合州刺史,鎮合肥。時有光祿大夫蕭介,知景必禍國,上表諫曰:

  竊聞侯景以河陽敗績,只馬歸命。陛下不悔前禍,複敕容納。臣聞凶人之性不移,天下之惡一也。昔呂布殺丁原以事董卓,終誅董而為賊;牢之反王恭以歸晉,還背晉以構妖。何者?狼子野心,終無馴狎之性,養虎畜狼,必見機噬之禍。侯景以凶狡之才,荷高歡卵翼之遇,位忝台司,任居方伯。然而高歡墳士未幹,即還反噬,逆力不逮,乃複逃死關西。宇文不容,故複投身於此。陛下前者所以不逆細流,正欲比屬國降胡,以討匈奴,冀獲一戰之效耳。今既亡師失地,直是境上匹夫,陛下愛匹夫而棄與國,臣竊不取也。若國家猶待其更鳴之晨,歲暮之效,臣竊惟侯景必非歲暮之臣,棄卿國如脫屧,背君親如遺芥,豈知遠慕聖德,為江淮之純臣乎?事蹟顯然,無可致惑。臣朽老疾寢,不應干預朝政,但楚囊將死,有城郢之忠;衛魚臨亡,亦有屍諫之阻。臣雖忝為宗室遺老,敢忘劉向之忠,謹冒死以聞。

  帝覽表,歎息其忠。朱異忌之,竟不能用。

  卻說東魏既得懸瓠、項城,悉復舊境,而欲使侯景不安,數以書來求申前好,帝未之許。時貞陽候淵明被虜在魏,澄以好言謂之曰:「先王與梁主,和好十有餘年,聞彼禮佛,祝及魏主,並祝先王,此乃梁主美意。不謂一朝失信,致此紛擾。知非梁主本心,當是侯景扇動耳。卿宜密緻此意,若梁主不忘舊好,吾亦不敢違先王之意,將諸人並即遣歸。侯景家屬,亦當同遣。」

  淵明從之,乃遣其私人夏侯僧辨馳往江南,奉啟於帝,稱「勃海王寬厚長者,若更通好,當聽淵明還國。」

  帝得啟流涕,集朝臣議之。朱異進曰:「靜寇息民,和實為便。彼既願修前好,陛下不可不許。」

  傅歧曰:「不然。高澄師徒克捷,國勢方強。何事須和?必是設間。故命貞陽遣使,欲令候景自疑。景意不安,必圖禍亂。若許通好,正墮其計中。」

  群臣聞歧言,皆曰:「事城有之,不可不慮。」

  朱異獨主宜和,謂東魏必無壞意。帝亦厭用兵,乃從異言,賜淵明書曰:「知高大將軍禮汝不薄,省啟足以慰懷,當別遣行人,重敦聆睦。」

  僧辯得詔,星夜還北。一日過壽陽,被景竊訪知之,留住攝問,僧辯具以實告。景大恐,乃使王偉作啟,陳於帝曰:

  高氏心懷鴆毒,怨盈北土,歡身殞越,子澄嗣惡,討滅待時。所以昧此一勝者,蓋天蕩澄心,以盈凶毒耳。澄苟腹心無疾,又何急急奉璧求和?豈不以秦兵扼其喉,胡騎追其背,故甘辭奉幣,取安大國。臣聞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何惜高澄一豎,以棄億兆之心,使其假命強梁,以遺後世。非直愚臣扼腕,實亦志士痛心。昔伍相奔吳,楚邦立滅;陳平去項,劉氏用興。

  臣雖才劣古人,心同往事,誠知高澄忌賈在狄,惡會居秦,求盟請和,冀除其患。若臣死有益,萬殞無辭。唯恐千載,有穢良史。願納臣言,則臣幸甚。

  又致書于朱異,購金三百兩,令阻和議。異受金而不通其啟。

  二月乙卯,複遣使東魏,吊獻武高王之喪。景又啟稱:「臣與高氏,釁隙已深,今陛下複與高氏連和,使臣何地自處?乞申後戰,宣暢皇威。」

  上報之曰:「朕與卿大義已定,豈有成而相納,敗而相棄乎?今高氏有使求和,朕亦更思偃武,進退之宜,國有常制。卿但清淨自居,無勞慮也。」

  景疑上意叵測,欲試虛實,乃遣人詐為高澄使者,自鄴中至建康,以書呈帝,願以淵明易景。帝將許之,傅歧曰:「侯景以窮歸義,棄之不祥。且百戰之餘,寧肯束手受摯?」

  朱異笑道:「景奔敗之將,執之一使之力耳,敢有他變!」

  帝從之,複書育貞陽旦至,侯景夕返。使者歸壽陽,以書示景。景曰:「我知吳老公薄心腸,今固然矣。」

  顧王偉曰:「計將安出?」

  偉曰:「今坐聽亦死,舉大事亦死,唯王圖之。」

  於是反計乃決。又景初至壽陽,徵求無已,朝廷未嘗拒絕。以妻子被羈在北,請娶于王、謝。帝以王、謝門高非偶,可擇朱、張已下配之。景恚曰:「會將吳兒女配奴。」

  又啟求錦萬匹,為軍人作袍。朱異議以青布給之。又以台所給仗,多不能精,啟請東治鍛工,營造兵器,敕並給之。先是景反河南,請立元氏一人為主,以從人望。詔以舍人元貞為咸陽王,資以兵力,使還北主魏,會景敗而止,元貞遂留景軍。至是貞知景有異志,累啟還朝。景謂曰:「河北事雖不果,江南何慮失之,哪不小忍!」

  貞懼,與韋黯逃歸建康,具以事聞。帝聞貞言,亦絕不以景為意。蓋朱異以景必不叛,唯忌之者眾,故屢言其反,帝有先人之言故也。今且按下一邊。

  且說臨賀王正德。本帝弟靖惠王子。少而粗險,不拘禮節。初帝未有嗣,養之為子。及帝踐極,便希儲貳。後立昭明太子,封正德為西豐侯,自此怨望,恒懷不軌,睥睨兩宮,覬幸災變。

  普通六年,逃奔于魏。有司奏削封爵。七年,又自魏逃歸,帝方敦親親之誼,以寬仁為度,不之罪也。複其封爵,仍除為信武將軍,封臨賀郡王。正德自是益驕,招聚亡命,陰養死士,儲米積貨,日為反計。特以孤掌難鳴,只得待時而動。

  一日,門上報進,有故人徐思玉來見。正德見之,問曰:「卿從河南王在壽陽,何暇至此?」

  思玉曰:「因有密事相報,乞屏左右言之。」

  正德邀入密室,促膝與語。思玉曰:「今天子年尊,奸臣亂國,禍敗之來,計日可待。大王屬當儲貳,今被廢一黜,四海業業,孰不歸心大王!河南有志匡扶,實心推戴,欲助大王一臂之力,使主樑祀,以副蒼生之望。知臣與大王有舊,特遣臣到此,密佈腹心。」

  因呈景書示之。書中亦不過推他為帝,兵至近郊,求為內應等話。正德大喜,謂思玉曰:「僕有心久矣。河南之意,暗與吾同,是天授我也。僕主其內,河南為其外,何憂不濟?寄語河南,機事在速,今其時矣。」

  思玉遂與訂約而去,歸告侯景,景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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