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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縱敗禮官宮闈淫亂 臣廢君宗室摧殘(1)


  話說豫章身故,人皆以得疾而卒,那知太子暗行毒害。一靈不散,忽見形于沈文季,述其致死之由。文季知之,不敢告人。俄聞太子疾,文季謂人曰:「太子殆不起矣。」

  越數日,太子果卒。帝哀痛殊甚。時竟陵王子良,好文學,有令望,為帝次子,人皆以儲位之歸,宜在子良。而帝卒以嫡嗣為重,不立太子,而立太孫。

  卻說太孫,名昭業,宇元尚,文惠太子長子也。始高帝為宋相,鎮東府,昭業年五歲,在床前戲,高帝方對鏡,令左右拔白髮,問之曰:「兒謂我誰耶?」

  答曰:「太翁。」

  高帝笑謂左右曰:「豈有為人作曾祖,而拔白髮者乎?」

  即擲鏡不拔。及長,美容止,工隸書,武帝特所鍾愛,敕皇孫手書,不得妄出以示貴重。性辨慧,進退音吐,皆有儀度,接封賓客,款曲周至。然矯情飾詐,陰懷鄙慝,與左右無賴群小二十許人,共衣食,同臥起。當太子在日,每禁其起居,節其用度。昭業謂其妃何氏曰:「阿婆,佛法言有福生帝王家,今知生帝王家,便是大罪。左右主帥,動見拘執,不如市邊屠酤富兒,反得快意。」

  嘗私就富人求錢,無敢不與。別作鑰鉤,夜開西州後閣,與左右至營署中淫宴。其師史仁祖、侍書胡天翼相謂曰:「皇孫所為若此,若言之二宮,則其事非易。若于營署為異人所毆,豈惟罪止一身,亦當盡室及禍,年各七十,餘生寧足吝耶!」

  數日相繼自殺,二宮不知也。所愛左右,皆過加官爵,書于黃紙,許南面之日,依此施行。侍太子疾,衣不解帶。及居喪次,號泣不絕聲,見者嗚咽。才還私室,即歡笑酣飲,常令女巫楊氏禱祀,速求天位。及太子卒,謂由楊氏之力,倍加敬信。武帝往東宮臨喪,昭業迎拜號慟,絕而後蘇。帝自下輿抱持之,甚嘉其孝。

  帝以晚年喪子,鬱鬱不樂,未幾有疾。太孫入侍,憂愁慘戚,言發淚下,每語及帝躬病重,輒夜咽不自勝,故帝益愛之。時何妃在西州,一日得太孫手書,別無一語,中央作一大「喜」字,而作三十六小喜字繞之。妃知大慶在即,亦暗暗歡喜。俄而詔竟陵王子良,甲仗人延昌殿侍醫藥。由是子良日夜在內,太孫間日參承。

  卻說中書郎王融,字元長,少而神明警慧,其叔王儉謂人曰:「此幾年至三十,名位自立。」

  常侍帝于芒林園禊宴,為《曲水詩序》,人爭稱之。會魏使宋弁來聘,帝以融有才辨,使兼主客接之。並見其年少,問:「主客年幾?」

  對曰:「五十之年,久逾其半。」

  並又雲:「聞主客有《曲水詩序》甚佳,願得一觀。」

  融乃示之。弁讀竟,歎曰:「昔觀相如《封禪》,以知漢武之德。今覽王生《詩序》,用見齊主之盛。」

  融曰:「皇家盛明,豈直比蹤漢武?更慚鄙制,無以遠匹相如。」

  時稱其善對。獨其性躁于名利,自恃人地,三十內可望公輔。嘗詣王僧祐,值沈昭略在座,不識融,問主人曰:「是何年少?」

  融聞而不平,謂曰:「僕出於扶桑,人于暘穀,照耀天下,誰雲不知,而勞卿問?」

  其高自標置如此。及為中書郎,嘗撫案歎曰:「為爾寂寂,鄧禹笑人。」

  又嘗過朱雀桁街,路人填塞,車不能行,乃捶車歎曰:「車中乃可無六尺,車前豈可乏八騶。」

  素與竟陵王子良友好,於是乘帝不豫,為之圖 大位。戊寅,帝疾亟暫絕,太孫未入,內外惶懼,融固欲矯詔立子良。及太孫來,融戎服絳衫,立於中書省閣口,斷東宮仗,不得進。頃之,帝復蘇,問:「太孫何在?」

  因召東宮器甲併入。太孫因見帝痛哭,帝以其必能負荷大業,謂之曰:「五年中一委宰相,汝勿措意。五年外勿複委人,若自作無成,無所多恨。」

  臨終,複執其手曰:「若憶翁,當好作。詔於良善相毗輔,朝事大小,悉與左僕射、西昌侯鸞參懷。」

  遂殂。

  卻說鸞字景淒,高帝兄,始安王道生之子也。早孤,為高帝所養,恩過諸子。性儉素,車服儀從,同於素土。所居官有嚴能名,故武帝亦重之。以子良才弱,遺詔委以朝政,鸞聞詔,急馳至雲龍門。融以子良兵禁之,不得進,鸞厲聲曰:「有敕相召,誰敢拒我?」

  排之而入。既入,指麾部署,音響如鐘,殿中無不從命。遂奉太孫登殿,即帝位。是為郁林王。融知大事不遂,釋服還省,歎曰:「竟陵誤我。」

  先是郁林王少,養於子良妃袁氏,慈愛甚著。及王融有謀,並忌子良。時子良居中書省,慮其為變,使虎賁二百人屯太極西階以防之。既成服,諸王皆出,子良乞停至山陵,不許。收王融於獄,賜死。融臨死,歎曰:「我若不為百歲老母計,當吐一言。」

  蓋欲指斥帝在東宮時過惡也,人謂融險躁輕狡,自取其死雲。

  卻說郁林自即位後,大殮始畢,悉呼武帝諸伎,奏樂於前。所寵嬖臣綦母珍之、朱隆之、直閣將軍曹道剛、周奉叔、宦者徐龍駒等皆用事。珍之所論薦,事無不允,內外要職,皆先論價,旬日之間,家累钜萬,擅取官物,不俟詔旨。有司至相語曰:「寧拒至尊敕,不可違舍人命。」

  徐龍駒為後閣主書,常居含章殿,著黃綸,被貂裘,南面向案,代帝書敕,左右傳值,與至尊不異。自山陵之後,帝即與左右微服,遊走市里。擲塗賭跳,作諸鄙戲。賞賜嬖寵,動至百數十萬,每見錢曰:「我苦思汝一枚不得,今日得用汝未!」

  武帝聚錢上庫五億萬,齊庫三億萬,金銀財帛,不可勝計。未滿一年,所用垂盡。嘗入主衣庫,今何後及寵姬,以諸寶器相投擊,破碎之,用為笑樂。

  後字婧英,撫軍將軍何戢俄之女,性亦淫亂。初為太孫妃,太孫狎昵無賴之徒,後擇美少者,皆與之私。及為後,淫蕩如故。帝既好淫,後善於迎接,能曲暢其情,故帝寵愛特甚,恣其所為。有詩書人馬澄,年少貌美,為帝弄童。後悅之,托以有巧思,令出入禦內,絕見愛幸。嘗著輕絲履,紫綈裘,與後同居處,後出素臂,與之鬥腕角力,帝撫掌以為樂。又侍書楊瑉,年十五,姣好如美女,而有嫪毐具,為帝所幸,常侍內廷。後尤愛之,私語宮人曰:「與楊郎一度,勝餘人十度。」

  一日,帝往後宮,後正與艱擁抱未起,宮女急報駕至,後這起見帝,冠發散亂,四體倦若無力。帝問:「何事晝寢?」

  後笑曰:「吾夢中方與陛下取樂,不意陛下適來,使妾餘歡未盡。」

  帝笑曰:「阻卿夢中之興,還卿實在之樂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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