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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回 鳥語花香九王爺竊玉 劍光燈影文皇后殲情(1)


  卻說太宗皇帝的文皇后,是科爾沁部博爾濟吉特塞桑貝勒的大女兒,芳名喚作玉姑,她雖生長在關外的沙漠地方,卻出落得桃腮粉臉一雙盈盈的秋水,兩道彎彎的蛾眉,襯上她朱砂也似的櫻桃小口,輕盈一笑,顯出深深的酒暈。更兼她身材嫋娜,柳腰纖纖,芳容的妖嬈,體態的嫵媚,娉娉婷婷,端的是月裡姮娥,洛水仙女,因此在關外赫赫有名,都稱作第一美人。

  她還有個妹妹小玉姑,生得和她姊姊一般地婀娜嫵麗,年紀才十三四歲,已是明豔秀媚,玉骨冰肌。看見的人,誰不贊一聲「好一對姊妹花,正不知誰家郎君得消受這樣的豔福咧」!

  那玉姑到了十八歲上,吉特塞桑貝勒把她許配給葉赫部的世子德爾格勒做了妻子。吉特塞桑貝勒只顧著門楣問題,以為自己是科爾沁部,和葉赫部締婚,同是皇族,門當戶對,也算不辱沒了自己的女兒。老貝勒是這般著想,倒不曾顧到女婿一層,配得上玉姑配不上玉姑,只含含糊糊地允了婚事。及至迎娶過去,第一夜洞房花燭,玉姑偷偷瞧瞧她那個丈夫,不覺吃了一驚,芳心裡一陣地難受,早撲簌簌地掉下淚兒來。因那德爾格勒世子,生得又黑又肥,身體胖得長不滿三尺,狀貌臃腫得不成個模樣兒,兩隻骨溜的眼睛,深深地凹在眶內,鼻孔撩天,嘴唇斜缺,倒翻著一對耳朵,頷下蓬鬆的茅柴胡須,說起話來,又啞又破碎的喉嚨,加上他一張天生奇醜的面孔,分外見得討厭。你想玉姑有關外第一美人之稱,後來連洪承疇經略都要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現在嫁了這樣一個醜陋的丈夫,怎不叫她心酸落淚呢?

  偏偏那個不識趣的德爾格勒見玉姑珠淚沾襟,當她是別母離親暗自傷心,所以做出十二分的溫存樣兒,再三地向玉姑慰勸道:「你不要這樣傷心,哭壞了你的身體使咱心痛,你如若想念你的母親,咱明天一塊和你到岳家去,咱們兩個就在科爾沁部玩它幾天再回來不遲。」

  玉姑見德爾格勒裝出又似笑又似哭地一種怪相,笑起來張開血盆般的大口,那副嘴臉真可惡極了。心中一惱恨,伸手把德爾格勒一推,回過頭去忍不住嗚嗚咽咽地痛哭不住。德爾格勒自覺沒趣,但娶著了這如花似玉的美貌嬌妻,心下實在快活地了不得,休說是玉姑不去睬她,就連打他幾個嘴巴子,他也是情願的。玉姑一味地哭著,德爾格勒只是一味地向玉姑歪纏,由黃昏直鬧到三更多天。玉姑知道逃不出這個關口,只得歎了一口氣,起身卸裝安寢,德爾格勒自然異常巴結,忙著替玉姑脫衣換帶,還跪在地上給玉姑褪去了蠻靴,更了羅襪,諸事收拾停當,夫妻始雙雙共入羅幃。

  第二天的清晨,德爾格勒極早便起身,吩咐衛兵備了兩乘繡幔的大轎,擺起了全副儀仗,六十四名親兵,和玉姑上了轎,往科爾沁部岳家來。吉特塞桑貝勒與老妻鈕祜兒福晉,聞報是新姑爺來了,忙叫家人懸燈結彩,安排酒宴。將近晌午,一騎馬飛奔前來說道:「新姑爺的輿從離此只有一箭多路了!」

  吉特塞桑貝勒吩咐大開中門,自己和鈕祜兒福晉站在門前迎接。不多一會,鑼聲當當不絕,接著是一陣地喝道聲,便見儀仗一對對地到來,都排列在大門外的兩旁,六十四名護兵擁著兩乘繡幰珠簾的大轎,直抬到二門前停下。六十四名護兵,齊齊地吆喝一聲,這裡吉特塞桑貝勒家的衛兵,也列在兩邊,自大門前起,直立到中門止,一個個鮮衣華甲,刀槍如霜。

  他們見葉赫部的護兵吆喝一聲,科爾沁部的衛兵也一聲威武,算是答禮。那轎面前珠簾,也隨了這聲吆喝聲慢慢地卷起,早有科爾沁部侍候著男女廝僕,直搶到了轎前,男僕扶著新姑爺下轎,女婢已擁了玉姑,和群星捧月似由鈕祜兒福晉接著,眾婢女嚶嚀一聲,蜂擁般地進內室去了。

  吉特塞桑貝勒便也迎接新姑爺德爾格勒進了中門,翁婿相見,行了一個拘腰禮。這是滿洲最尊敬的意思,非接待貴客是不行的。翁婿行禮已畢,家役們已排上宴來。吉特塞桑貝勒讓德爾格勒上坐,自己在側首陪。又命將葉赫部隨來的衛兵人員一概在外廳賞賜筵宴。正廳上翁婿兩人談談說說地開懷暢飲,那玉姑經鈕枯兒福晉和眾婢專把她迎入內室,玉姑也不及說話,一頭倒在她母親鈕祜兒福晉的懷裡,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鈕祜兒福晉弄得摸不著頭腦,忙把她愛女向懷內一摟,很親密地問道:「好兒子,什麼事要這樣傷心?你只管說出來,有母親替你作主。」

  玉姑益發哭得淒慘,含淚說道:「父親配得好親事,你不去看看那人的嘴臉是怎樣兒的!」

  鈕祜兒福晉聽了,不禁詫異道:「葉赫部的世子,人家不是說生得很雄俊的嗎?俺此刻倒沒有留神瞧看他。」

  母親正在說話,忽女婢報新姑爺來謁岳母了。鈕祜兒福晉見說,便起身出房,見吉特塞桑貝勒同著一個又黑又矮的醜漢一路說笑著進來,那醜漢穿著遍體華服,非但不見一些好看,反而越顯出他的醜陋來。鈕祜兒福晉料得那醜漢就是自己的大女婿了,心裡尋思道:「怪不得玉兒要傷心了,看他這副尊容,的確難看得很。俺家這樣如花似玉的好女兒,去配這樣一個醜漢,不是要使親戚朋友們見笑嗎?」

  鈕祜兒福晉心下一氣,霍地回進房中,不肯出去見禮。經女婢僕婦的相勸,鈕祜兒福晉哪裡肯聽?後來吉特塞桑貝勒親自入內勸駕,又譬喻一番,鈕祜兒福晉沒得推卻,只好勉強出來和她女婿德爾格勒相見了,連半句話也沒有攀談,只不過見了個禮,就顧自己進房去了。吉特塞桑貝勒又陪著德爾格勒到了外廳,重行入席歡飲。

  等到酒闌席散,德爾格勒起身告辭。照例:新女婿上門,岳家要留他盤桓幾天的。這時因鈕祜兒福晉不喜歡這個女婿,吉特塞桑貝勒也並不款留。誰知玉姑卻依在鈕祜兒福晉懷裡,死也不肯回去了。鈕祜兒福晉附著她粉耳低低說了幾句,玉姑才含淚出房。只見她妹妹小玉姑一跳一跳地進來,看著玉姑笑道:「姊姊還要跟了那醜漢回去嗎?」

  鈕祜兒福晉忙喝道:「油嘴的丫頭!姊丈也不叫一聲,什麼醜漢不醜漢!」

  小玉姑瞪著兩隻小眼睛,偏了小嘴兒,把頭一側道:「什麼姊丈,俺家放馬的黑奴,要比他好看多呢!」

  一句話說得一班婢女僕婦都掩口吃吃地好笑。鈕祜兒福晉待要去扭小玉姑的粉腮,她已三腳兩步地跳走了。玉姑聽了她妹妹小玉姑的話,不禁又觸動愁腸,直哭得仰不起頭來。鈕祜兒福晉又極力地勸慰著,玉姑只等拭去眼淚,匆匆地上轎回去。

  光陰駒隙,轉眼三朝,蒙人的俗例:女兒嫁了人,三朝要歸甯探父母的。玉姑挨到了三朝,便獨自坐了一頂小轎,帶了四名護兵回到母家,一面打發了轎夫和護兵回去,並由婢女傳出話來,叮囑那葉赫部跟隨來的護兵說道:「回上你們姑爺,俺家姑娘須盤桓幾天回去,你們不必派人來接,俺家自會送姑娘回來的。」

  護兵領命,自和轎夫抬了空轎回葉赫部去了。從此玉姑住在母家,一過半年多,平日和她妹妹小玉姑說笑解悶,再也想不到回夫家了。那葉赫部的世子德爾格勒,也曾派人來接過幾次,終是空轎打回。末了,那德爾格勒再也忍耐不住了,便親自來接玉姑回去。

  鈕祜兒福晉不好阻攔,只得任玉姑回家,但過不上半個月,玉姑又回到母家了,她一經到了母家,就想不著回去,必定要德爾格勒發急,親來迫著她回去。才算到夫家去住上十日八天,至多半個月,又要想到回母家了。德爾格勒有時不許玉姑歸甯,她就尋死覓活,弄刀繫繩,嚇得德爾格勒不敢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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