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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回 憤爭紅顏思引狼入室 忍棄白髮為揖盜開門(2)


  使者禮畢,呈上吳襄的書信,三桂拆開來看時,見上面寫道:長白吾兒知悉:今吾君已逝,新主登極。汝自幼稚得膺榮爵,不可謂非一時之僥倖。頃者明祚調殘,天命已定。識時務者俊傑,自當及早棄甲來歸。奈何猶自恃驕軍,擁兵觀望乎?

  大丈夫須順天循時,擇主而事,當不失通侯之賞,亦所以成孝道之名。苟執迷不省,則父遭慘戮,家屬受屠。既不能忠以報君,又不獲孝以護父。臣節有虧,身名兩敗,祈三思之。書到之日,宜即遵行,慎無躊躇,自貽伊戚也。此囑!

  三桂讀了他父親的手書,半晌猶疑不決。要想投誠,恐被世人唾駡。如其不降,又怕自成勢盛,自己敵他不過。正在猶豫不定,又報京師有都督府的僕人求見。三桂急命喚入,那僕人叩了個頭起身,三桂忙問道:「京中怎麼樣了?」

  僕人稟道:「都中自闖賊攻破城垣之後,到處焚掠殺戮,不論官民,除了殉節的大臣府第不曾蹂躪外,其餘無一倖免。」

  說到這裡,三桂喝住道:「別的不用你說,俺只問你家中怎樣了?」

  僕人答道:「都督府已被賊兵劫掠得不成樣了!」

  三桂不待那僕人說畢,接口問道:「人口都無恙嗎?」

  僕人垂淚答道:「太老爺給賊擄去,太夫人因此急死」

  那「死」字才吐得一半,三桂帶怒駡道:「混帳!誰來問你太老爺太夫人?俺問的是陳夫人可安?」

  僕人嚇得屈了半膝,顫巍巍地答道:「陳夫人已被闖賊擄往營中去了。」三桂失驚道:「這話當真嗎?」

  僕人哭喪著臉答道:「那是小人親眼看見的。」三桂聽罷,驀地從腰間拔下那寶劍來,「啪」的一劍,將案桌斫去一角,直飛出丈餘外。又嚎牙切齒地恨道:「闖賊!李自成你這逆賊!俺吳三桂和你勢不兩立了!」

  說罷嗆啷的一聲,將寶劍擲在地上,帳下將士都齊齊地吃了一驚,三桂怒氣衝衝地拂袖進後帳去了。這時部下的諸將,個個驚疑不定,正不知三桂是什麼用意。還有那李自成差來的使者,見三桂這種情形,知道有些不妙,又回想至吳三桂的父親吳襄,現拘留在自己軍中,諒吳三桂斷不致忍心棄父,會有什麼變卦出來,所以放大了膽,在營中安心等候回書。

  到了下午,吳三桂便點鼓升帳,大集諸將商議道:「闖賊現居神京,逼死皇帝,這樣大逆不道的流賊,還敢挾俺投誠,未免欺俺太甚,列位可有破賊的良策?」

  說罷,將吳襄的手書傳觀諸將,時帳下總兵郭壯圖、馬寶,副總兵胡國柱、馬雄,參議夏國相,謀士孫延齡,副將高大節、吳琛等,看了吳襄的勸降書,大家默默無言。

  獨參議夏國相說道:「將軍欲討闖賊,雖是名正言順,怎奈吳老將軍軟禁賊寨,寧非投鼠忌器嗎?」

  三桂憤憤地說道:「本爵三桂時封平西伯,故雲君國之仇未複,豈能複顧私情?況古有大義滅親,昔項羽欲烹太公,漢高祖猶言分我杯羹。今日本爵盡忠不能盡孝,那也顧不得許多了。」

  說罷則傳自成的使者上帳,喝令刀斧手推出斬首。夏國相諫道:「兩國相爭,尚不斬來使,遑論草寇的走狗,何足汙我斧鉞?」三桂點頭說道:「參議之言有理,命割去使者的耳鼻,令回去報知自成,義師不日到了,叫闖賊準備肉袒請降就是了!」

  使者抱頭鼠竄地連夜回京中去了。這裡三桂選擇吉日,慷慨誓師,口口聲聲為國驅賊,說得聲淚俱落,將士人人流涕,個個義憤填膺,都當三桂是真個忠君愛國。哪裡曉得他這樣地憤興義師,還是為了一個美人陳圓圓,卻假著君國大仇的名兒,利用軍心,也算狡猾極了。又命夏國相起草作了一篇討賊檄文,頒行各處。檄文道:

  闖賊李自成,以麼麽小丑,蕩穢神京。日色華光,豺狼突于禁闕;妖氛吐焰,犬豕據乎朝廷。逼帝后於泉台,填小民於溝壑。絕無惠德,只事淫威,本夜郎自大之心,竊天子至尊之位。又複窮極悍惡,晝夜宣淫;更旦逞盡貪殘,日夕搶掠。於是神州赤縣,變成棘地荊天;嗟我首都京華,化為妖坎賊窟。

  本爵身膺邊陲之寄,心懷君國之憂。悲象魏淩夷,憤梟酋殘虐。

  爰興義師,藉除暴逆。凡我官吏,爾儕軍民,當知國家厚澤深仁,自應報本;親睹闖賊兇悍慘酷,群起誅奸。揮逐日之戈,奏回天之力。順能克逆,誠志所孚,義聲所播,一以當百。試看禹甸之歸心,仍是朱家之正統!

  ***

  吳三桂頒了檄文,又大集諸將商議道:「本爵此次為國復仇,義師一舉,天下響應。但在直搗京師的當兒,第一要兵力雄厚,俾得一鼓逐賊,然後擇皇族近支,重立明祚。不過這句話談何容易?現在賊人擁百萬之眾,俺如沒有相當的實力,只怕未必能夠成功。」

  諸將齊聲說道:「將軍忠忱為國,義師所經,勢如破竹,何患賊兵不滅?現下寡眾雖懸殊,所謂一以當十,丑類自是不敵。」三桂搖頭道:「不是這樣講的,俺已等得熟了,目今建州方在興盛的時候,他們也曾受過明朝的恩典,俺將致書與建州皇帝,曉以大義,向他借一旅之師以平國亂,諒他們也不至於見拒的。」

  夏國相道:「建州現在方強盛,虎視眈眈,正苦沒有機會,今若借他們的兵馬定亂,他們以為有機可乘,倘亂定之後,將軍對於這是兵強將勇的建州人又怎樣地處置?這引狼入室的計劃,猶之飲鴆止渴,還是不幹得好。」

  吳三桂因志在奪回陳圓圓,把關係利害毫不計及,一心要向建州借人馬,聽了夏國相的話,便微笑答道:「參謀遠慮果然不差,但俺去借建州的兵馬,將來亂定,權還在我,以俺的意思,至多把遼薊兩處作為酬謝他就是了,還怕他爭皇帝做嗎?俺主旨已定,列位且退,待俺借到了建州人馬,再同心戮力地討賊去!」

  諸將聽了,都面面相覷,半晌作聲不得。夏國相私自歎道:「吳將軍不聽好言,他日必有後悔的一天。」

  當下吳三桂不聽夏國相的諫勸,連夜修成一封書信,差了一個專使往建州借人馬。其時清朝的太宗皇帝已經賓天,太子福臨接位,年紀還只有九歲,由裡族多爾袞做了攝政王,一切朝中的大事都是攝政王一個人獨斷獨行的,福臨不過是個傀儡罷了。

  至於其他的親王大臣,只有官職而無權柄的,誰敢說半個「不」字?

  原來,清朝的英明皇帝即清太祖努爾哈赤共有十四位皇子。這十四人當中,除了八皇子皇太極即太宗已嗣位做皇帝外,就中最是英毅有為的,要推九皇子多爾袞了。那多爾袞的為人,外貌似極誠愨,胸中卻是機詐百出,在滿洲旗人當中,的確算是個傑出的人材了。

  當英明皇帝未逝世時,諸王子裡面最喜歡的是多爾袞,滿心要立他做個太子,又恐蹈了廢長立幼的覆轍,所以始終不曾定奪。英明皇帝死後,多爾袞還不過十四五歲,雖說是聰明伶俐,到底年齡幼稚,做不出什麼能為來,所以這個皇帝的大位,終被八皇子皇太極占去。但皇太極死後,這大位應該是多爾袞的了,他卻不要做皇帝。若知多爾袞為甚不要做皇帝,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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