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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回 兵燹天災繁華成瓦礫 寇警妖異村鎮盡荒丘(2)


  鴇兒被毛四這麼一說,只得拾起銀子,謝了自成往後面去了。等到散席,已有三更多天氣。一盞燈料想自成必要留宿的了,哪裡曉得這天自成竟不住宿,和毛四說說笑笑地回衙中去了。

  第二天的清晨,自成忽同毛四雇一乘青衣小轎,到一盞燈李氏家中,拖了李氏便走。鴇兒見不是勢頭,哭哭啼啼地攔住了門口,不放自成出去。自成大怒道:「你昨天晚上已收了俺的身價銀子,卻不許俺領人麼?」

  鴇兒吃了驚道:「昨日統共兩封,只五十兩銀子,李大爺說賞給我的,怎說是身價銀子了?」

  自成笑道:「俺不是官家子弟,豈有平白地賞你五十兩起來?你自己在那裡做夢!」

  當下不由分說,將鴇兒拉在一邊,迫著李氏上了轎,飛也似地去了。鴇兒哪裡捨得?待要出門去追,毛四上前勸住道:「這姓李的是野蠻種,你和他去計較,是占不著便宜的。還是自認了晦氣吧!」

  鴇兒大哭道:「我半生仗著這義女為生的,現在給他強劫了去,叫我怎樣度日?」

  毛四說道:「那也是沒法的事,你若再和他多說幾句,連那五十兩也要沒有著落了。」

  鴇兒聽說,怔了半晌,歎口氣回到裡面,收拾起什物,垂頭喪氣地回揚州去了。

  自成強娶了李氏,就在縣署旁租了一間房屋,給李氏居住。

  縣役毛四,在娶李氏時,曾幫忙過自成,自成也很感激他。兩人的過從,越發比前莫逆了。但毛四對於李氏,本來不能忘情。

  李氏又是個水性揚花的婦人,常常同毛四眉來眼去,引得個毛四心神不定,不時借著探望自成,暗中和李氏勾情。不到半個月功夫,毛四與李氏早打得火熱。只要自成不在家,毛四就悄悄地來和李氏相會。日子久了,自成已有些察覺,便半聾半癡地裝做不知道一般。毛四嫌偷偷摸摸地不暢快,密令書吏,將自成差往外省公幹。毛四和李氏兩個,好似夫妻樣的,天天雙宿雙飛。

  及至自成公畢回來,客閑了沒幾天,又有什麼公事,要往山西去走一遭。自成雖不願意,只是不好違忤。從此自成在外的時候多,家裡終是毛四替他主持的。有一次上,自成奉差往蘭州。出得城來,想起了一把護身的腰刀忘在家中。其時盜賊蜂起,途劫很多,有些本領的人,行路都帶著器械自衛的。自成匆匆地回來,見大門不曾上閂。推得進去,裡面靜悄悄的,自成心疑,就躡手躡腳地到了內室。房門深深地閉著,房中卻有笑語聲。

  自成在門隙內一張,正見李氏和毛四擁在一塊兒,談笑飲酒。毛四一手執了酒杯,送到李氏的面前。李氏微微沾了櫻唇,便俯著粉臉,把香口中的酒、去送在毛四的嘴裡。兩人親密的狀態,真要豔羨煞人。李氏更是媚眼斜睨,瓠犀微露,那身軀兒軟綿綿的,倚在毛四的肩上。毛四勾著她的玉臂,嗤嗤地嗅個不住。李自成看了這種情形,不由地心頭火起,也不及打門,提起腳來隻一腳,轟隆地一響,那房門直坍下來,嚇得李氏由毛四的肩上倒僕在椅中。毛四也不曾提防的,驚得連酒杯也摔在地上。這時自成也直搶入來,向壁上掣下那口腰刀,望毛四斫將過來。

  毛四要避也避不去,急忙掇起一把椅兒,去架自成的刀。

  誰知自成用力極猛,這一刀剁在椅上,把椅兒劈做了兩半。刀口順著勢下去,正好將毛四的左臂削去。毛四痛倒在地,身體亂滾。自成搶上一步,踏住毛四的胸脯,一刀戮在毛四的胸前。

  尖刀透達背心,鮮血望上直冒,眼見得毛四已不活了。李氏嚇得花容慘白,跪著只是求饒。自成一面拉起李氏道:「俺已殺了毛四這廝,你且起來給俺侑酒。」

  李氏見自成並無殺她之意,膽子就比前大了。這時做出一副柔媚的姿態,百般地奉承自成。

  自成談笑歡飲,命李氏去了衣裙,又飲了幾杯,嘻笑調謔,備極綢繆。李氏以為自成忘了前嫌,漸漸地放肆起來。正在這當兒,驀見自成取過腰刀,獰笑著說道:「你喜歡和毛四尋樂,俺來成就你們的好事吧!」

  李氏未及回答,自成的刀尖,已搠入了李氏的下體,向上一挑,噗刺的一聲,把李氏倒削做兩半片了。自成殺了毛四和李氏,知道自己犯了罪戾,便打疊起細軟,一口氣奔出大門,直向甘肅奔走。

  到了天色黃昏,已離城七十多裡了。這樣的曉行夜宿,不日到了甘肅。正值甘督王為國在那裡招兵。自成投效,為國愛自成勇猛,收做親隨。過不上幾個月,又擢督署護衛官。那時正嘉胤舉事,陝中饑民,大半響應。王嘉胤被曹文詔殺死,部眾星散。陝中鹽梟高迎祥,率鹽民抗稅,打死官兵二十余民。

  陝撫陳浩謨飭總兵梁廷棟往剿。迎祥聽得消息,招集鹽民準備抵抗。迎祥的侄兒高棲,是個陝中的孝廉,為人很有才智。迎祥就命高棲,在軍中策劃機務。這時高棲獻計道:「官兵遠來,如不殺他一個下馬威,一朝被他得勢,可就難破了!」

  迎祥點頭,即著高棲去佈置一切。

  總兵梁廷棟,統著部下的一千五百名馬隊,並步隊三千,飛馳而來。當經過黃土岡時,遊擊程枚諫道:「岡南樹林深密,須防賊人有埋伏。」

  梁廷棟笑道:「跳樑小丑,哪裡能有這樣的高見?你們只顧往前進行吧。」

  程枚不敢多說,便揮兵過岡,剛剛走得一半,猛聽得一聲號炮,賊兵分四路殺出。官兵不曾防備,慌得四處逃竄。梁廷棟聞前隊遇伏,喝令後隊緩進。兵士已走滑了腳,一時停止不住。待到聞令駐隊,忽然喊聲大起。

  斜刺裡兩隊兵馬殺出,左有高棲,右有牛金星。廷棟急分兵迎戰。後隊兵馬又大亂起來,卻是高迎祥自引大隊賊兵殺到。官兵立腳不住,大敗而去。

  梁廷棟雖是個久經疆場的宿將,到了此時,靠著他一個人鎮定,沒甚用處,兵士已不聽命令,各自抱頭亂竄。遊擊程枚,戰死在亂軍中,梁廷棟見兵伍失律,喝止不住。賊兵又四面衝殺,只得下令退兵。高迎祥見官兵大隊移動,大叫軍士們速進。

  高棲立在土岡上,搖旗指揮,霎那間賊兵似潮湧般過來。官兵自相踐踏,死者無算。牛金星領著一支人馬把梁廷棟圍在垓心,部將祖大壽高聲道:「主帥不要心慌,但隨末將殺出去就是。」

  當下大壽在前,廷棟在後,兩人左沖右突,正要殺出重圍,忽聽得一聲呐喊,兵士便厚了許多,一重重地休想殺得出去。

  廷棟頓足道:「吾不聽程遊擊的良言,此番性命不保了!」

  說畢拔出劍來,想要自刎。祖大壽忙奪住道:「主帥是三軍司令,今如一死,三軍無首,益發不成功了。」

  說時手指著高岡上的少軍道:「此人執旗指揮,圍困俺等,看俺先誅了他!」

  於是拈弓搭箭,飄地一箭射去,不偏不倚,正中岡上的少年,便一個倒栽蔥,滾下岡子去了。賊兵沒了這扇旗兒指點,不知梁廷棟從哪一方殺出來,弄得頭緒毫無。祖大壽乘著這空隙,護了梁廷棟殺開一條血路,往西北角上逃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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