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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回 奸相抄家珠光寶氣 玉人來苑銀杏紅增(1)


  卻說世宗帝在宜春宮外,聽得裡面有男女的歡笑聲。就輕輕地躡將過去。到繡榻面前,驀然地揭起羅幔來瞧時,見一個宮侍和小內監摟著在那裡鬧玩。一看床前巍然立著世宗皇帝,嚇得兩人滾下榻來,和狗般地伏在地上,叩頭同搗蒜一樣。世宗帝大怒,喝道:「這裡是什麼所在,容得你們這般胡鬧?洪娘娘瑜妃什麼地方去了?」

  宮侍和小內監見問,不由地目瞪口呆,半晌回答不出來。

  世宗帝益覺疑心,正在惱怒的當兒,忽見瑜妃姍姍地來了。

  世宗帝看她雲鬢蓬鬆,玉容帶著紅霞,嬌喘吁吁的,似急迫中受了驚恐的樣子兒。瑜妃見了世宗帝,行過了禮,徐徐地說道:「臣妾嫌宮中塵濁,方才到玉雪軒去清靜一會兒,卻不知不覺睡著了。聽得內侍來報知,忙忙地趕來,致勞陛下久待了。」

  世宗帝見說,也不去和她辯駁,只點點頭,是夜就宿在宜春宮中。自後,世宗帝對於這位號稱仙女的瑜妃,不免也有些疑心起來。光陰如箭,又是秋盡冬初,江上芙蓉,開來朵朵。御苑中芙蓉花,是西林的異種,有紅白紫三色。每到芙蓉開放的時候,世宗帝便和嬪妃們飲酒對花,相與談笑。吃得高興時,還和嬪妃吟詩聯句,做些半通不通的歪詩,也算為好花點綴。

  那天世宗帝飲罷,帶醉往那涵春宮去了。這涵春宮的嬪人,就是從前的萍兒。哪裡曉得這天晚上的涵春宮裡,忽然鬧起什麼鬼來,內侍宮人逃得一個也不剩。世宗帝見他們這樣的膽小,只得出了涵春宮,重行回到宜春宮來。這時宜春宮的宮侍、內監都已睡在黑甜鄉里,萬萬想不到世宗帝會臨幸的。當下世宗帝走進宜春宮門,見閨門半掩著,推將入去,裡面只燃著一枝綠燭,光景很是黯淡。

  世宗帝知道瑜妃已經睡了,便故意咳嗽了一聲,把榻上瑜妃驚醒。只見繡幔中似有兩人的影兒,世宗帝隨手揭開幔帳瞧時,這一瞧大家都呆了。原來瑜妃同著趙文華兩人一絲不掛地挨在榻上發怔,正在上不得下不來,進退維谷的當兒,恰好世宗帝揭開幔帳來。

  瑜妃嚇得只是索索地抖著,趙文華也不覺驚得和木雞一般了。世宗帝心裡十分大怒,便放下了幔帳,憤地向繡龍椅上一坐,只一言不發。等瑜妃和趙文華穿好了衣服,走下榻來,跪在世宗帝面前不住地叩頭求恕。世宗帝冷笑了一聲,霍地立起身兒,竟自出去了。

  趙文華知道這事不妙,逃又逃不了,兩人相對著,除了痛哭之外真是一籌莫展。過了一會,果然見兩名太監進來,不管三七二十一,似沙鷹拖雞般地,將文華一把拉了便走。這時的瑜妃,已哭得和淚人兒一般,正不知自己是怎樣了局。但這個瑜妃,就是陶仲文去找來的女仙洪紫清,怎會和趙文華鬼鬼祟祟地幹出那樣的勾當來呢?原來瑜妃便是從前和柳如眉相戀的洪姨娘。那時趙文華瞧破了他們的情形,暗地裡飭人將柳如眉殺死在道上。

  他殺了柳如眉之後,本來也要把洪湘娘了結的,不知怎樣,他想利用起湘娘來。私賄通了羽土陶仲文,拿湘娘更名為洪紫清,只說是城西的仙人,把湘娘獻進宮去。世宗帝是個好色的君王,管她是真女仙假女仙,當夜就臨幸了,冊封她為瑜妃。

  那瑜妃感念文華不殺之恩,在世宗前替他吹噓,說什麼文華身具仙骨,可令他求禱仙丹。世宗帝方寵信瑜妃,自然聽從,於是把趙文華宣進宮來,命他留居御苑。趙文華得了這樣一個機會,當然和瑜妃藕斷絲連的,少不得要舊調重奏起來。那天世宗帝見宮侍和小內監在繡榻上鬧玩,正是瑜妃和文華在朵雲軒私敘的時候。及至宮人悄悄地去報知,瑜妃慌忙趕來,已被世宗帝瞧出了形跡,心上早已疑雲陣陣了。事有湊巧,世宗帝從涵春宮回來,趙文華和瑜妃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

  其實世宗帝把趙文華親自勘訊一過,將這些隱情一齊吐露了出來。瑜妃進的元性純紅丹,也是趙文華教給她的春藥方兒,並不是仙丹,這樣一來,連那個素號神仙,為世宗所崇信的道士陶仲文,也一併弄到西洋鏡拆穿了。世宗帝不由地憤怒萬分,立刻將趙文華和陶仲文下獄。一面把鳩酒賜給瑜妃。那瑜妃到了這時,諒也逃不出這重難關的了,只得痛哭了一場,端起鳩酒來一飲而盡,過了一刻,毒就發作起來,七孔鮮血直流,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兩腳一挺,在地上滾了幾滾,已嗚呼哀哉了。

  瑜妃死後,趙文華在獄中聽得這個消息,知道自己一定不免的了。當下央了一個和嚴嵩最親近的五鄢懋卿,再三地向嚴嵩求情認不是。終算嚴老兒念前日舊情,替文華從中斡旋。把個怒氣勃勃的世宗帝,居然氣恨消了一半,只拿趙文華判了個遷戍的罪名。這道諭下去,看是趙文華要遠戍千里,實在他並不到什麼戍所,暗中去賄通逮解的人,在路上將趙文華放走。

  文華便是星夜悄悄地回來,收拾了金珠細軟等物,把姬妾大半遣散了,只帶了兩名最寵倖的愛姬,潛回他的原籍,享福去了。

  那時剛正不阿的海瑞已做到了吏部主事。他見嚴嵩父子朋比作奸,眼中哪裡看得過。就和禦史楊繼盛聯名疏劾嚴嵩。世宗帝讀了奏牘,以有幾句話說,似乎是譏著自己,不覺大怒起來。嚴嵩倒不去追究,轉把楊繼盛與海瑞詔逮下獄。都禦史鄒應龍心上氣憤不過,也上了一本,說嚴嵩陰有不臣之心,家中的室宇都蓋著朱簷黃瓦,和皇宮一樣。世宗帝是器重鄒應龍的,常常贊他的忠勤。這時看了他的奏章,心下不免有些疑惑,想要微服出宮,臨幸嚴嵩的私第,借此去看看真假。

  哪裡曉得宮中的內侍已將這個消息秘密傳給嚴嵩,嚇得嚴嵩走投無路,連夜雇了匠人打廳堂上的雕龍鑿去,黃瓦朱門一齊塗黑了。室中的許多陳設都搬到內堂密室裡,外舍草草地擺了些屏風桌椅之類,什麼古玩金珠,概行潛藏起來。明朝的功臣家中,大門本來朱漆的,還是太祖高皇帝所賜。自嚴嵩怕皇帝疑他,把朱戶改為黑門,都下的大臣私第統更了黑色了。

  自後官吏的宅第和百姓家沒什麼區別了。得到世宗帝幸嚴嵩的私第,見閹室統是黑色,無所謂黃瓦朱簷,還當鄒應龍是有意陷害嚴嵩,反而越信任嚴嵩了。世宗帝既倚嚴嵩為左右手,朝廷大事多任嚴嵩去辦理,世宗帝不過略略諮詢罷了。又不時到嚴嵩的私第中去和嚴嵩飲酒對弈,往往深夜才行回宮,由嚴嵩親自掌著紗燈,送世宗帝還西苑。這是常有的事,君臣相習,也沒有什麼猜嫌的了。

  一天的黃昏,世宗帝忽然想起了冷宮裡幽居的徐翠琴來,命內侍去宣召。不一刻翠琴經內侍宣到。世宗帝恐她暗藏兇器,著老宮人向翠琴的身上一搜,搜出了程萬里的情書和翠琴的回信。世宗帝讀了一遍,只點點頭,令將翠琴仍禁在冷宮裡去。

  誰知過了幾天,內監來報:翠琴失蹤了。世宗聽說,令內侍們四處查詢,連禦河荷塘魚池水亭中都打撈過了,終沒有翠琴的影蹤。世宗帝很是詫異,還親自去驗看一會,見宮門深扃,窗戶高峻。翠琴如要躍下來,除了跌死之外,沒有別法可想的。

  顯見得宮監侍女,有放走的嫌疑。於是把看守宮禁的內侍兩名,宮女六名一併交給總管太監。

  總管太監便親加拷問,宮監們死也不肯承認。總管太監只得回奏世宗。世宗帝驀然記起憲宗帝時也有嬪妃失蹤的事,或者本領高強的人進宮來盜去的。當下立召武宗時的護駕舊臣前來詢問。其時護駕官李龍、侍衛官鄭亙、右都督王蔚雲、蒙古衛官愛育黎、殿前指揮馬剛峰、將軍楊少華等一班人多已死了,只各人的兒子襲著爵,也有在外郡做武官的,也有不做官的,他們後輩對於那時的舊事,一點也不曉得的。

  後來被內監查出一個人來,想讀者也還記得,你道是誰?就是正德帝時女護衛江飛曼。她還住在京中,年紀已有五十多歲了。世宗帝知道她嘗赴南昌,盜過一回劉妃,技藝是很好的。由內監將江飛曼召來,世宗帝令她在禁宮裡查勘了一轉。飛曼也瞧不出什麼形跡,只說有本領的人,似那宮牆那般高度,可以越得過的。世宗帝叫她面試。飛曼就顯出少年時的身手,兩腳在地上一頓,輕輕地一聳,早已飛上宮牆了。看得宮監們都咋舌不置。世宗帝才相信那翠琴確是被人盜去了。隨即賞了江飛曼,飛曼謝恩退去。

  世宗帝因翠琴失蹤的緣故,心裡老大的不高興,又值嚴嵩請的病假,世宗帝就了便服,往嚴嵩的私第中去。到了相府面前,世宗帝是走慣的了,家人不及去通報,任他自己進去。因世宗帝怕外間招搖,聲稱和嚴嵩是舊交,家人們都不知道他是皇帝。這天世宗帝帶了兩名小內監,直入嚴嵩的府中。一路走將進去,到了二堂還不曾遇見什麼人。世宗帝便望嚴嵩的書齋中走來。見齋中也是靜悄悄的,連書童也不見一個。世宗帝方要令小內監去通知內室,回頭瞧見書齋後面,一扇角門兒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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