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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藩王獵豔密設銷魂帳 武宗漁色初遊石頭城(2)


  這樣過了一會,聽得空室內已聲息俱寂,許氏再向窟中瞧時,宸濠已不知在什麼時候走了,剩下嬌奴還在榻前整衣。許氏見兒子已去,正好進去把嬌奴羞辱一番。偏是那嬌奴嘴強,以許氏罵她無恥,便生生地要她拿出贓證來。許氏轉被她堵塞了嘴,氣憤憤地自回房中。那嬌奴卻哭哭啼啼的,聲言許氏講她的壞話,便尋死覓活的要去和許氏拼命。

  正在這個當兒,宸潯從外面進來,一聽見嬌奴吃了虧,不問事理,一口氣跑到內室去和他母親許氏大鬧。許氏見自己的兒子居然替嬌奴出頭,氣得她發昏,使出平日的潑性,把宸潯拍桌拍凳地大罵一場,好容易,宸潯才得罵走,宸濠又來尋事,而且比他哥哥宸潯更鬧得凶了。許氏明知宸濠和嬌奴有曖昧的事情,心裡越想越氣,便搶了一根門閂,望著宸濠沒頭沒臉地打過來。宸濠也知道自己母親的性情,怕真個吃了眼前虧,乘著家人們勸住許氏,宸濠便一溜煙地往後門逃走了。

  許氏被兩個兒子鬧得她頭昏眼花,正在沒好氣,不料那甯王也聽了嬌奴的哭訴、怒氣衝衝地來責駡許氏。才發作得兩三句,許氏早從房裡直搶出來,望著甯王懷裡狠命地一頭撞去,接著把頭髮也打散了,兩手隻拉住甯王亂哭亂嚷,將甯王的一襲繡袍都扯得拖一爿掛一塊的,氣得甯王面孔鐵青,連聲嚷道:「怎麼,怎麼世上有這般撒野的婦女,左右快給俺捆綁起來!」

  家人們哪敢動手,只在旁邊相勸。甯王這時老實人也動了火,便勒胸把許氏向地上一摔,回身往外便走。

  許氏待趕上去,被家人們攔阻住了。許氏就一頭倒在石級下大哭大罵,在石磚地上滾來滾去,竟似村婦使潑一樣,哪裡有一點王爺夫人的身份,把那些婢女僕婦也都看呆了。許氏似這樣地直鬧到了黃昏,氣力也盡了,喉嚨也罵啞了,才由侍女們將她扶進房中,足足睡了三晝夜,還不曾起床的。宸潯、宸濠聞知母親發病,你推我挨的,都不肯來探望。

  甯王是巴不得許氏早死一天,自己早舒服一天。但天不由人算,許氏病了一個多月,慢慢地能扶杖步行了,那甯王自己倒病重起來,一日沉重一日。半個月後,看看是不中用了。那位二夫人嬌奴索性不來奉承了,只知和宸濠在一塊鬼混。甯王雖病得開不出口,心裡是極其明白的。他把嬌奴和宸濠的形跡看在眼裡,心中越發氣悶了。

  到得臨死的幾天,甯王病室裡,連鬼都沒有上去,藥水茶湯也沒人遞了。晚上燈火都不點一盞,室中黑魆魆地好不怕人,幸而有個甯王的老保姆,年紀已九十多了,一天夜裡,無意中到甯王的室中去探望時,只見房中幾案生塵,似好久沒人來收拾了。再瞧那榻上的甯王,卻是直挺挺地臥著:口鼻中氣息早就沒有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死的。老保姆眼見得這樣淒慘情形,不禁流淚說道:「一個堂堂王爺,臨末的結局卻如此,說來也是可憐。」

  於是由老保姆去報知許氏。許氏便扶病起身,召集邸中的姬妾僕人,替甯王發喪。

  那時宸濠和嬌奴正打得火熱的當兒,聞得甯王已死,大家樂得尋歡作樂。這兩位世子,直待甯王入了殮,才見他們兄弟兩個勉強出來招待吊客。略一敷衍了幾句,宸濠先滑腳走了。

  宸潯也耐不住了,打一個招乎一溜煙出了後門,自去進行他的計劃。那甯王還不曾出殯,兩位世子已弄出了大爭點來了。原來甯王一死,這襲爵應該是宸潯的了!宸濠想奪這王爵,暗中不免要和宸潯爭競。那宸潯對於這爵祿倒不在心上,他第一個和宸濠勢不兩立的,就是為的嬌奴!

  弟兄二人,一個覬覦爵位,一個志在美人,各有各的心事,互顯出暗鬥的手段來。宸濠因要奪那王爵,把甯王的死耗瞞了起來,暫不去奏知朝廷,以是這襲爵的上諭始終沒有下來。好在宸潯也不放在心上,只和一班羽黨謀弄那嬌奴到手,他就心滿意足了。那裡曉得這個消息有人去通知了宸濠。宸濠聽了,一面要對付謀那爵位,一面又要照顧那嬌奴,害得他忙得了不得。

  一天晚上,宸濠和幾個心腹私下議論,想把嬌奴弄出藩邸,另用金屋藏她起來,免得宸潯別生枝節。內中有一個家僕說道:「這事世子須要秘密,否則子納父的愛妾,于名義上似說不過去。」

  宸濠笑道:「那個當然的。」

  於是大家酌議好了,由宸濠備了一頂軟轎等在藩邸的後門。預囑嬌奴在三更天乘人熟睡悄悄地出邸登轎,去藏住宸濠的私宅。當時那押轎子的僕人到得藩邸後門,直等到四更多天,還不見嬌奴出來。又等了一會,看看天色已將破曉,仍不見嬌奴的影蹤。那僕人沒法,抬著空轎回來,報與宸濠。宸濠知是有變,慌忙趕入藩邸,親自去探看嬌奴,卻是桃花人面,玉人已不知哪裡去了!這一急把個宸濠急的滿頭是汗,比失了一件什麼寶貝還要心痛。當下咆哮如雷的,派了家人四下去打聽,方知宸濠藏嬌的計劃被宸潯的家人探得,由宸潯也備上一乘轎兒。

  月上黃昏,已到了宸邸的後門,正遇著嬌奴的小婢。宸潯的僕人打個暗號給她,小婢去稟知嬌奴。嬌奴遲疑不信道:「二世子約在三更天的,怎麼這樣早就來了?」

  小婢又出來詰問,宸潯的僕人扯謊道:「二世子指宸濠怕遲了漏泄消息,所以把辰光改早的。」

  嬌奴信以為真話,即匆匆收拾好了,潛出後門登輿,僕人們舁了便走。到得那裡,嬌奴問:「二世子可來?」

  只見宸潯應聲出來,涎著臉笑道:「二世子不來,大世子倒在這裡了。」

  嬌奴聽見吃了一驚,心知已受了宸潯的騙,只得低頭忍氣地服從了宸潯。

  宸潯得了嬌奴,滿心的歡喜,天天和那些羽党飲酒相慶。

  及至第三天,宸潯喝得酩酊大醉地回到私第,忽然狂嚷著腹痛,望了地上一滾,七竅流血而死了。宸潯既死,宸濠也替他哥子發喪,說是暴疾死的。一面上聞朝廷,奏知甯王覲鈞逝世,世子宸潯暴斃。聖旨下來,自然由宸濠襲爵。這樣一來,不但王爵被宸濠蔭襲,就是他老子的二夫人嬌奴也為宸濠所有了。南昌江西屬的人民誰不說宸潯死得奇怪?然也沒人敢來替他出頭。

  那宸濠自襲爵甯王自後稱宸濠為甯王,漸漸地不守本分,並私蓄著勇士,往往強劫良民的妻女。又從高麗去弄到一座錦椅,椅的四圍都垂著繡緞的錦幔。這座椅兒底下藏著機栝:如遇到倔強的婦女,哄她坐上椅兒,將機栝一開,任你是力大如牛的健婦也弄得骨軟筋疲無力抗拒,只好聽人所為了。甯王因題這座椅兒叫做「銷魂帳」。後來甯王作叛,事敗被擒,這座「銷魂帳」為王守仁經略所毀,今暫且不提。

  卻說正德帝在宣府,左擁江彬,右抱鳳姐,真有樂不思蜀之概。不期這位李貴人鳳姐身體很是孱弱,三天中總有兩天是生病的。忽京師飛馬報到,紀太皇太后駕崩。正德帝聽了,雖不願意還京,但於禮儀上似說不過去,只得匆促回鑾奔喪。

  鳳姐有病不能隨駕,正德帝囑她靜養,自己和江彬,接輦大臣等即日起駕還京。正德帝到了京師,便替太皇太后舉喪,一切循例成禮。是年的六月,正德帝親奉太皇太后梓宮安葬皇陵。

  光陰荏苒,眨眼到了中秋。正德帝久蟄思動,下旨御駕南巡。這首諭旨下來,廷臣又複交章諫阻。其時朝野惶惶,人民如有大難將臨之景象,一時人心很是不寧。於是大學士楊廷和、大師梁儲、翰林院侍讀舒芬、郎中黃鞏、員外郎陸震、禦史張縉、太常寺卿陳九皋、吏部主事萬超、少師梁雋等紛紛上疏,謂災異迭見,聖駕不宜遠出。

  正德帝怎能聽從,反將萬超、黃鞏、陸震、張縉等一併下獄。陳九皋、舒芬克戍雲貴,楊廷和、梁儲、梁雋等三人一例貶級罰俸。這樣的一來,群臣誰敢多嘴?正德帝即傳旨:駕幸江南,自津沽渡江,以金陵舊宮改為行宮。

  諭旨既頒發,正德帝於是年八月帶了劉貴人、江彬並護駕官李龍為鳳姐之兄、在禮部習儀後尚未遣往宣府,故得隨行、將軍楊少華、蒙古衛官阿育黎、侍衛鄭亙、右都督王蔚雲、女衛護江飛曼一行二十餘人渡江南行。不日到了石頭城楚之金陵,在上之縣西,即今之江寧縣,早有金陵守臣裕王耀焜、蔚王厚煒正德帝之弟及大小官員遠遠前來接駕。正德這時也無心觀覽風景,只和裕王、蔚王並馬進城。至金陵行宮前,蔚王待扶正德帝下騎,忽一道光寒,正德帝已翻身落馬。眾官大驚。要知那寒光究竟,再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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