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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意態婀娜俠女懷寶劍 情深旖旎英雄驚人頭(2)


  只有西面的土岡那裡,或者躥過岡子,人和馬被土岡掩住了,所以看不見了。護兵等議論了一會,斷定滿奴望土岡那方去的,於是並力西追。趕上了土岡子向北望時,只叫得一聲苦,原來土岡子那邊也是漠漠無際的沙漠空地,哪裡有什麼滿奴的影兒,護兵們四下找近了一遍,不見滿奴。大家沒法,慌忙回去報知莫都魯。莫都魯聽說大吃一驚,便親自帶了五六十名健卒,向西邊的土岡子下,挨戶一家家地搜查。任你找穿帳篷底,也休想尋得滿奴的影蹤來。

  做書的趁這莫都魯搜導的空兒,且把王滿奴敘一下。當時王滿奴要在莫都魯面前逞本領,出個岡子給他瞧瞧。誰知那馬性子暴烈,一經跑出火來,便不肯受人們的羈勒,非把氣力跑完自己不要走了才能住足。王滿奴坐在馬上,覺得愈跑愈快,耳邊呼呼風響,睜開眼來,見四面的東西一點也瞧不清楚,弄得滿奴頭昏目眩,伏在鞍上不住地喘著氣。一會兒聽得背後有人呼喊,心裡雖是明白,要想答應卻是抬不起來,又不肯虛心喊救援,一味地任那馬兒騰雲駕霧地跑著。

  正在昏昏沉沉的時候,忽覺身體兒已離了空,有人在她耳畔低低喚著,微微開了星眸一瞧,是一個陌生男子立在自己的身邊,一手扶著她笑嘻嘻地說道:「姑娘不要慌,那馬已被俺扣住了,你且定一息神吧!」

  滿奴聽了,重又閉上兩眼,那男子便輕輕放她在躺椅上睡下。滿奴才有些濛濛矓矓,身體兒似又有人攙扶起來,一陣的杏仁香味觸鼻,似有杯子湊在口邊,滿奴不覺櫻唇輕啟,竟一口一口地呷了下去,仍又倒頭睡下了。

  這時遍身松爽了許多,只骨節很是酸痛,又過了一刻,精神漸漸回復轉來。

  滿奴便睜眼偷瞧,見自己臥在一個碧油的帳篷裡,那帳子雖然不大,卻非常地清潔。那中間正設著幾桌,沿壁擺列幾座書架,一張精緻的胡床,床邊懸掛著琴劍,想那男子斷非俗人。

  回顧見方才的男子,正含笑著呆呆地對自己瞧看。羞得滿奴忙掉過頭來,便欲掙扎起身,不知怎的,手足都是軟軟的。那男子見了,伸手搭住香肩,扶起滿奴,一面笑道:「姑娘受驚了,還是再息息起來,俺就送姑娘回去。」

  滿奴見說,想起自己騎著了劣馬,弄得知覺也失了。必是那男子扣下來了,承他給自己飲了一杯杏酪,才得清醒過來。滿奴想到了這裡,芳心中又感激又是害羞,待把話來道謝那男子,一時又想不出,正不知是說什麼話好。再偷眼看那男子,年紀至多不過弱冠,卻生得面如傅粉,唇若塗朱,隆准廣額,長眉入鬢,兩眼有神,英姿奕奕,那儀錶真有霽月光風之概。更加上他微微帶著笑容,愈顯出他齒白唇紅,如臨風玉樹了。

  滿奴不由地心上一動,暗想世間上有這般俊美的男子,倘和那莫都魯比較起來,烏鴉與鸞鳳真是天淵之判了。又想起他殷勤扶持,親遞湯水,素來面不相識的,竟有這樣多情,也是男子中所少見的,女子能嫁到這樣的好丈夫,才算不枉一生。

  滿奴心裡骨碌碌地想著,粉臉已紅暈上了眉梢,便低著頭默默不語。兩人很寂靜地相對了一會,看看帳外紅日西斜,那男子忽然說道:「時候不早了,俺送姑娘回去。」

  滿奴聽了,微微點頭,想立起來時,兩條腿似棉絮做成的,一點勁兒也沒有。

  又是那少年男子,挽住了滿奴一隻玉臂,扶持出了帳外。見兩匹一般紅鬢的駿馬,同系在帳篷鹿角上。滿奴認得金蹬雕鞍的是自己騎來的,那男子先去解了絲韁,慢慢地攙滿奴上了馬。

  自己也一躍登鞍,一手代帶住滿奴的韁繩,兩人並馬而行。

  桃花馬上,一對璧人樣的美男女,在路上走著,誰不羡慕一聲。滿奴聽在耳朵裡,一縷芳心不免轉繞在少年男子的身上。

  兩人坐在馬上,漸漸談起話來。各人詢問姓名,才曉得那少年男子,是老王爺雅失裡的後裔,叫作失裡延,時人都稱他作小王子的,現在莫都魯部下,已由小兵擢為巴羅了巴羅蒙語是牙將,亦勇猛的意思,猶滿人之巴圖魯是。滿奴也聞莫都魯常常說起,稱讚小王子的勇猛,出征各部,每戰必勝,莫都魯倚他為左右手。自古美人自愛英雄,英雄也終憐紅粉。滿奴本已看上了小王子,如今又知道他是個英雄,心上更增了一層愛慕,兩個人騎著馬,肩摩肩兒,已較前親密了許多。小王子見滿奴垂青於自己,怎有不領感情的道理。

  兩人正在纏綿著情話絮絮的當兒,猛覺腦後暴雷也是的一聲大喝,當先一騎馬飛來,正是莫都魯,身後隨著五六十個如狼似虎的勁卒,不由分說,眾人一擁而上把小王子拿下了,嚇得馬上的王滿奴花容失色,不住索索地發抖。莫都魯看了著實憐惜,忙兜轉馬頭,和滿奴並騎立著,一腳踏住了鞍蹬,霍地將滿奴擁抱過馬來,微笑著慰她道:「你不要驚慌,失裡延那廝無禮,俺只把他砍了,不幹你的事。」

  滿奴垂淚道:「失裡延並未無禮,咱如沒有他時,此刻怕見不著貝勒了。」

  因拿騎馬溜韁的經過前後說了一遍。莫都魯哪裡肯信,回過從騎,將小王子帶去監禁了,自己擁著滿奴,加上了一鞭,竟自回去了。

  莫都魯這天晚上,在帳中設宴和滿奴對飲,滿奴只是愁眉不展地,杯不沾唇,莫都魯詫異道:「福晉敢是有什麼心事嗎?」

  滿奴忽然撲簌簌地流下淚來,噗地跪在莫都魯面前,驀地從懷中掣出一口寶劍,含悲帶咽地說道:「貝勒先把咱砍了吧!」

  莫都魯驚道:「福晉何故如此?有話盡可以講的。」

  滿奴朗聲道:「小王子確是冤枉的,貝勒如要將他殺戮,咱必被人譏為不義,還不是早死了的乾淨。」

  說罷,仗劍望著喉間便刎,慌得莫都魯忙把它奪住,一面隨手把滿奴挾起道:「福晉莫這般心急,俺們且慢慢地商量。」

  滿奴才坐下來,莫都魯只管一杯杯地飲著,滿奴方才的話,半句也不提。

  原來莫都魯當時見滿奴與小王子並馬而行,心裡已老大不高興了,這時又見滿奴肯把性命保那小王子,由是越發狐疑起來。滿奴也趁風轉舵,仍如沒事一樣。莫都魯喝得大醉扶了滿奴入寢。再說那小王子囚在監中,獨自坐著納悶,想自己為好成怨,真是太不值得,不禁唉聲長歎,細聽譙樓正打四鼓,眼見得天色一明,自己性命就要難保。又想起祖父仇怨未報,空有七尺身材,卻沒來由為救一個女子枉送性命。思來想去,心裡似滾油熬煎,也忍不住流下幾滴英雄淚水。

  小王子正在悲傷,突見監門呀地開了,掩進一個人影,手中持著寒光閃閃的寶劍,小王子連聲歎道:「罷了!罷了!莫都魯使人來謀死俺了。」

  說猶未了,覺那人並不來殺自己,轉將鐐銬削斷,把寶劍授給小王子,一手牽住衣袖往外便走。小王子會意,跟了那人走出牢門,那帳篷前立著兩名邏卒,小王子揮手一劍一個砍倒了,和那人飛奔出帳,就在將沉未沉的淡月下細瞧那人,不是王滿奴是誰,小王子已心中明白,此時不暇細說,兩人乘著月光,一口氣走了三十多裡,滿奴雖是天足,到底女子力弱,漸漸地走不動了,由小王子負著她趕了一程,待到天色破曉,已至馬因賽部落那裡。

  馬因賽的部酋方與毛列罕不睦,便收留了小王子。莫都魯聞知大怒,立刻驅了部屬,和馬因賽部交兵。小王子幫著馬因賽部把毛列罕部滅去,殺了莫都魯,終算和王滿奴有情人成了眷屬。不到幾時,小王子翻轉臉來,又和馬因賽部齟齬,推說替毛列罕部復仇,滅了馬因賽部,竟自立起了部落,由是聲勢便日盛一日,屢屢入寇明邊,一時很為明患。這番被王越殺敗,小王子立腳不住,領了三十餘騎北走。

  王越追至駕蘭山,虜了他眷屬並馬匹糧草,班師自回。那眷屬中,偏偏這位花豔玉潤的王滿奴也在裡頭。小王子怎樣捨得,忙去向幹羅西部借得兵來,王滿奴已被王越獻入京師。小王子又上疏明廷,願納金珠寶物,贖回滿奴。孝宗閱了奏牘,批答不准。

  這時滿奴被幽在深宮,經孝宗幾番召幸,滿奴只是不肯奉詔。孝宗怎肯心死,仍又囑咐老宮人去慰勸滿奴,並把小王子求贖,被皇上駁回的話對滿奴說了,以絕她的念頭。滿奴聽到這個消息,嗚嗚咽咽地啼哭了半夜。到了次日,孝宗又親自去看滿奴,才跨進宮門,驀見老宮人捧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跪下稟道:「王滿奴已自刎了!」

  孝宗大吃一驚,嚇得倒退了幾步,半晌才問那老宮人:「滿奴怎樣會自刎的?」

  老宮人便把滿奴未死前的遺言細訴出來。要知老宮人說什麼話,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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