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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拔趙易漢尚書娶醜女 指鹿作馬太后辨夫人(2)


  過了幾天,又擢謝遷為兵部尚書,以戶部主事李夢陽為兵部侍郎。並斥佞臣萬安、梁芳、李省孜等,群臣又交章彈劾,孝宗將萬安下獄,梁芳腰斬,李省孜充戍邊疆,死在半途。又革萬貴妃戚党官爵,汰去侍奉官和冗職凡大小三千餘人,朝中小人一清。這時孝宗勵精圖治,群賢畢集,如馬文升、劉大夏等均是忠直老臣,劉健、謝遷、李東陽、李夢陽、戴珊等亦是一朝的名臣,時人稱謝遷、李東陽、劉健為朝臣三傑。

  孝宗除敬禮馬文升、劉大夏外,以謝遷、劉健、李東陽三人為最寵信,一時又有謝論、李謀、劉善斷之說。謂謝遷工讀論,李東陽善謀,劉健更善於決斷大事也。孝宗又當紀太后承議,立尚書張永升的女兒張氏為皇后,立金氏、戴氏為皇妃。

  其時上有英主,下有賢臣鋪治,真是百廢俱舉,大有天下承平的氣象。孝宗也極力效法宣宗,獎勵風雅,閒暇時和李東陽、謝遷等一班文臣吟詩作賦,都下文風為之一振。時朝臣三傑中,要算兵部尚書謝遷建白最多,連宮中紀太后都很器重他,常常在宮中道及謝先生的。

  那謝遷是浙江上餘人,號叫恭仁,在未達的時候,家中極其貧困,幼年還替人家看過牛。但他生性喜歡讀書,聽得人家的小孩念著書,謝遷也記在肚裡,到了趕著牛回來,就坐在茅簷下高聲朗誦。村中設帳的是位孝廉公,見謝遷很肯上進,便去對他的封翁高雲說:「令朗將來必是大器,某願不取修金,教他讀書。」

  謝封翁聽了,即命封遷去隨著孝廉讀書,謝遷果然刻苦功讀,暑天怕蚊蟲螯他,便燃了一油燈,身體蹲在翁頭中讀書。這樣的七個年頭,出去小試童子試,居然列了案首。

  謝封翁也不勝喜歡,替謝遷定下一門婚事,是同裡的劉老大的長女兒。

  到了這年的秋季,謝封翁去通知了劉家,給謝遷完姻,誰知道得迎娶時,劉老大的長女抵死也不肯登輿,她說:「謝家小子是牧牛兒,我至死不嫁這種村童的。」

  劉老大和他妻子再三地勸說,他大女兒就要尋死覓活,弄得劉老大束手無計。外面謝遷又來迎親,幾次催著要起身,急得劉老大老夫婦兩個好似熱鍋上的螞蟻,真是走投沒路了。

  正在萬分著急,劉老大的次女在旁說道:「父母之命不可違,姐姐還是好好地上轎吧!」

  大女兒忿忿地說道:「你肯嫁與牧牛郎嗎?」

  次女冷笑道:「當初父母如把我許配謝氏,今天自然是我去了。」

  這句話說得大女兒啞口無言,倒將劉老大提醒過來,忙一把掩住了次女,垂淚地道:「你姐姐不肯,叫俺兩老為難,現在怎樣去對付謝家?俺想你是孝順老子的,不如你代了姐姐嫁過去吧!」

  次女見說,慨然答道:「只要將來謝家沒有話說,女兒就替姐姐前去。」

  劉老大道:「這是秘密幹的事,決不使謝家知道的。」

  於是把次女妝扮起來,匆匆扶上了彩輿,由謝遷導著吹吹打打地去了。

  及至夫婦交拜畢,新人送入洞房,坐了床帳,喜婆才攙了新婦出房參見翁姑時,親友嚷著大家瞧看新人,面紅才去,眾人都吃了一驚。原來新娘滿臉的麻黑點,掀著鼻子,異常地難看,更加她的頭頂患過疥癬,青絲寥寥可數,愈覺醜陋不堪,古來的無鹽諒也不過如是了。謝遷見妻子這般醜惡,心裡十分懊喪。只礙老父的命令,不敢違拗。那些親戚多暗暗好笑,連謝封翁也老大的不高興,深悔自己莽撞了,會冒冒失失地聘了這樣一個醜媳婦。

  韶光流水,轉眼過了三朝,謝遷因娶了醜婦,獨自坐在書室裡納悶,忽聽得外面人聲雜亂,打門似雷鼓般的,正要出去開門,卻見四五個紅纓短衣的報子,飛也似地搶入來,見了謝遷,齊聲道:「孝廉公恭喜!」

  便跪在地上討賞,謝遷瞧那板條,卻是自己重了秋試鄉榜,上面大書著第九名舉人的字樣。

  謝遷這一喜,倒把妻子的心事拋掉了,便親自去包了幾錢銀子,賞了那報子自去。不一會,親戚族人又都來向謝封翁父子道賀,又把醜陋夫人相的古話,勸慰著謝遷,謝封翁也道:「新婦面貌雖不佳,福分諒來不差的,她進門三天,就做現成的孝廉夫人了。」

  說罷哈哈大笑。謝遷聽了這話,稍稍地對他夫人和睦了一些。但這位劉夫人倒是外濁內清的,平日不輕言笑,上能侍奉翁姑,下敬夫婿,一切的舉止處處以禮自侍,什麼進巾遞櫛,頗有舉案齊眉之概,夫妻間端的相敬如賓。謝遷見他夫人壯凝穩重,是賢而無貌,原不足為病的,由是把劉夫人漸漸地重視起來。他那讀書,也越發用功,翌年成了進士,待到進京會試,連捷入了詞林,授翰林院庶吉士。不久又遷翰林院編修。這時的謝遷,當然志高氣揚,就在京師納了兩名美妾,一面請假回鄉掃墓,順道接眷屬進京。

  這位劉夫人也鳳冕蟒袍的歸甯去辭別父母,劉老大夫婦笑得連嘴都合不攏來。還有那些親戚近鄰來給劉老夫婦賀喜,有知道從前代嫁這件事的,都笑那大女兒沒福。大家讚歎不決,更有那鄰人的女兒媳婦們擁圍著劉夫人,有說的也有笑的,有讚美的,好像群星捧月,豔羨聲和歡笑聲嘈雜得不知所云。正在歡滕一室的當兒,忽見劉老大的小兒子從裡面哭出來道:「不好了!大姐姐在房中吊死了。」

  眾人聽了齊吃一驚,慌得劉老大夫婦兩個帶跌帶爬地趕進去,已見他大女兒高高地吊在屋椽上,忙去解得下來,早已經手足冰冷,氣息全無了。劉老大的妻子便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一聲聲地哭起肉來。眾親戚聽得大小姐自經,個個地替她歎息。

  原來那大女兒不願嫁與謝遷,重許給一家富戶,豈知丈夫是個紈絝子弟,父母一死,吃著嫖賭皆備,一年中把家產蕩光,竟患著一身惡瘡死了。大女兒弄得孤苦無依,只好回她的娘家。

  後來得知謝遷成了進士,心裡已懊悔得了不得,今天見他妹子做了翰林夫人,回家來辭行。她看在眼裡如何不氣呢?暗想這榮耀風光本都是自己享受的,只恨一念的驕傲,眼瞪瞪瞧著人家去享富貴。這樣地越想越氣,躺在房裡鳴嗚咽咽地哭了一場,乘外面雜亂無人瞧見的當兒,解下帶子來自縊而死。

  總算劉老大晦氣,等她次女兒起身,恨著替大女兒買棺盛殮。那時劉夫人代她姐遣嫁的事,始逐漸傳揚開來,落在謝遷的耳朵裡,對劉夫人笑道:「你姐姐小覷我是看牛的,其實是她紅顏薄命的緣故。」

  劉夫人聽說,不覺啟齒一笑。她自嫁謝遷到如今,此刻算得第一次開笑臉。謝遷接著進京,做了幾年編修,憲宗皇帝賓天,孝宗嗣位,便把謝遷提為侍郎,再遷尚書,一時寵信無比。

  有一天上,紀太后在景壽宮設宴,懿旨召各大臣的命婦進宮賜宴。眾臣奉諭自去知照眷屬,一時如李東陽的胡夫人,劉健的何夫人,馬文升的陳夫人,劉大夏的管夫人,李夢陽的許夫人,戴珊的魏夫人,都紛紛進宮。只有謝遷的劉夫人,謝遷覺她的容貌太陋,恐見笑同僚,便私下令愛姬杭氏穿戴著一品命服乘輿進宮。當眾夫人晉謁紀太后時,到了謝遷的冒充夫人杭氏,紀太后忽然說道:「你不是謝尚書的正室夫人,快去換了正室的來見哀家。」

  杭氏被一口道破,到底是心虛的,慌得粉臉通紅,只得含羞帶愧地退出宮去。見了謝尚書把紀太后的話講了一遍。謝遷沒奈何,又把第二個美妾褚氏改扮了進宮,仍被紀太后看穿,弄得謝遷實在不得而已,只好請出這位劉夫人來,也穿著命婦冠服,乘輿進得宮出,紀太后看了,這才笑道:「那才是尚書夫人來了。」

  其實在座的許多誥命夫人,都疑紀太后有預知之明。劉健的何夫人有些耐不住,便離了席,請求紀太后的明示,眾夫人也都要明白這個疑團。不知紀太后說出些什麼來,再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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