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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蠻洞苗兒奇風怪俗 天府太監選色征歌(2)


  今如有人能領兵五百,襲他背後,從黃牛峽間道殺出,那時牛鼻子防前不慮後,必然敗他無疑。不過此任重要,似非俺親自去不可。」

  雲天彪阻攔道:「主將督領王師,責任非輕,不可冒險。小將不才,願充此職。」

  起鳳大喜道:「如將軍肯去,俺還有什麼話說?」

  於是命天彪挑選五百精壯,去襲敵人背後。約定吹角為號,並再三叮囑小心,天彪領兵自去。起鳳又傳令、墨將軍領兵五千,去伏在黃牛峽對面的青龍岩下,但見紅旗飄動,即並力攻打瑤寨。分發已定,起鳳自統大軍把黃牛峽團團圍住。

  牛鼻子因折了黑虎,堅守不出。他在峽上,遙望官兵來圍,只令瑤眾把石灰擂木炮打將下來,官兵並不近前,只遠遠地立著呐喊。看看日色亭午,隱隱聞得山峽後角聲嗚嗚,韓起鳳叫把紅旗張起,墨貝、王蔚雲兩人率著兵士來攻山峽,牛鼻子見官兵來勢猛烈,將鏢槍拋擲,官兵紛紛中槍下墮,前仆後繼,這樣地相持一個時辰,忽聽峽上喊聲大震,瑤人四散亂奔,鏢槍也立時停止,官兵乘隙一擁而上,砍開木柵殺將進去,雲天彪領著勁卒自峽後殺來,兩面夾攻,瑤兵大敗,墮崖死者不計其數。牛鼻子見守不住黃牛峽,只得棄了大寨,和獅兒兩人領著三十餘騎,逃入大藤峽去了。

  韓起鳳自與墨貝、王蔚雲、雲天彪等合兵一處,殺散了瑤眾占住黃牛峽。一面收兵,計點人馬,雖得了許多器械馬匹,官兵卻傷了兩千餘人。韓起鳳便親督兵士掩埋了屍首,並把牛酒之類大犒軍士,諸將慶賀一天,再籌進攻良策。那黃牛峽的地方,是個瑤眾總口子,也是行軍的要隘,黃牛峽如有失,大藤峽已不能固守了,其時黃牛峽下的苗民聞官兵到來,忙具了牛肉羊乳等物來跪接王師。韓起鳳把他們安慰一番,苗眾十分感激,都羅拜退去。

  講到這黃牛峽下,也有四五百戶的苗瑤,因地近都邑也和漢族賣買往還,有些苗瑤懂漢語的,一切婚喪禮節盡根據著漢族。苗瑤的小孩子,一般的也讀漢文,與漢人締婚的很是不少。

  他們這種苗瑤有生熟兩類的區別:黃牛峽的苗瑤近於漢地,一也懂得些禮儀,時人稱作熟苗。至若大藤峽進去,苗民和漢人素不相通,舉動也極野蠻。偶然見了漢人,他們都呼為妖怪,漢人如誤入他們峽中,便被他們殺死。由是漢苗相仇,裡面的也不敢出來,外面的自然不敢進去。兩下里弄得斷絕交通。這住在裡面的苗瑤,就是漢族稱他作生苗的。

  其實生苗雖性情野蠻,起初與漢族並沒什麼仇怨,只不過是言語不通,裝束有別,生苗是沒知識的,見了漢族衣冠以為可怪,因怪生疑,恐漢人要加害他,他就先下手為強,似這樣的互相誤會,遂結成了世世不解之仇了。廣西沿苗峽居住的漢人,懂得熟苗言語的甚多,他們喜歡和漢族往來,賣買都極公平。熟苗在漢族的市上交易,大都腰上系有一條紅布,我們一望就曉得他是苗人,但懂得生苗話說的,百人中不獲一個,有熟諳生苗言語的人,改裝作生苗的模樣,帶了紅綠綢布等,偷進峽去和生苗相賣買,倘是碰著幸運,一次上可以發財,一生吃著不盡了。以是進峽去雖是危險,冒險的人卻是常有的。

  生苗那個地方,山崗瘴氣極重,苗人是習慣的了,漢人觸著氣味便要身死的。那裡虎豹毒蟲又多,生苗進出都帶著刀,也不甚畏死的,唯見了漢人的紅綠綢布卻異常歡喜,往往有膽大的生苗到漢人市上來搶奪,被漢人打死了。將屍首擲進峽中去,這樣的事,一年中終有好幾十次。

  漢人乖覺的,揣知生苗的心理,學了苗語,裝作苗人,把紅綠綢偷進峽中。苗人不知賣買,只拿寶石、珍珠、沙金、人參等東西來掉換,任他給與多寡不得爭執的。苗人有金珠無用,漢人得著可以發財了。漢人貪利,做這項買賣的大有其人。不過進峽去有好幾樣危險的事,一逢到了一樣就不得生還:譬如偷進峽去時,被峽中的苗瑤知道,照苗例不得和漢人往還。違者並漢人一起殺戮。或是撞著了無理的生苗,把你殺死了,將所有細布搶個乾淨,那叫偷雞不著蝕把米,白白送了性命。又有一樣是觸著瘴氣,或是遇見猛獸毒蟲,自然是准死無疑了。

  有以上這幾個緣故,利雖優厚,害也不小。如果要和生苗做賣買,非將性命置之度外不可,故去幹這勾當的人,必是個無掛無礙的光蛋,僥倖獲利回來,便娶妻成家,置產購屋。不幸死在峽內,只算是世上少生了這樣的一個人罷了。

  生苗的居處習俗和漢族相去甚遠,男女不穿衣服,上身披個樹葉的坎肩,下體遮一圈紫葉就算是衣服了。居住的地方,大都是石穴洞府,並沒有房舍屋宇,很有上古時風氣。男女進出佩刀,一言不合便用性命相搏。夫婦極和睦,倘婦與別個男子嘻笑狎玩,本夫瞧見了也不以為意,唯不得碰著蓮船。

  苗人婦女的雙腳兒卻非常貴重,除本夫外不得撫弄,否則就是看輕她了。妻子和人有私,本夫在側並不禁止的。若一弄到她的雙足,本夫便指為通姦,即抽刀與妻一併殺死。父母死後,子女毫不悲哀,轉把屍首分解了,在火上薰一過,家人圍坐著大嚼一頓,名稱腹葬,將五臟六腑等給野獸吃,謂父母已仙去了。到了第二年的秋季,聽得杜鵑在枝高啼苗中杜鵑,如漢人之燕子,春去秋來,以定時節,子女才痛哭道:「鳥已回來了,父母卻仙去不回。」

  於是在空地上豎一塊石頭,算是墳墓的意思。

  女子到了春期見天癸至謂之春期,口吹蘆管,在草地上跳舞,男子幾十名跟隨在後,女的看中哪一個男子,便和那男子雙雙到僻靜的所在苟合,把蘆管插在路口,苗人瞧見這枝蘆管,就知道在這裡面苟合,必須繞道他去。如走入蘆管之內,是為破紅敗人好事的意思,由男的趕出來,把誤走的那人殺死,不得索償。這樣的苟合之後,女的如其有娠,便由那男子迎歸配為夫婦;如不受孕的,女子仍須吹著蘆管另擇男子去苟合,終至腹大便為止。夫婦中男女不得再醮,由親族人等把寡婦殺了,倘夫死了是這樣,與男屍一併拋入海裡,叫作水葬。

  女的先死,丈夫即須自殺,自殺的法兒各自不同:有抱妻子屍首從高岩上躍下來跌死的,有擁屍投海的。又小孩生至五歲,便離了父母自入深山去找野食為活。

  友朋、親戚、鄰舍有不知睦發生齟齬的,便由忒朗判斷是非忒朗是苗中的土官。誰是理短的,把刀插在耳根,也算罪名最輕的。犯罪稍重的,拿刀割去耳目口鼻,犯奸的削去腎囊,頂重的盜犯盜野獸等,就要刳腹洗腸,把肚子剖開取出肝心肺飼犬,而且要自己動手的,如未曾取出臟腑,人已痛倒在地時,便算不得喀喇苗語是英雄。苗俗的奇特,諸如此類的,真有不可勝紀之概。

  當時韓起鳳破了黃牛峽,次日就攻進大藤峽,擒住牛鼻子和獅兒,殺散苗瑤,砍斷峽口的藤梁,從此生苗不能再出。韓起鳳因生苗不服王化,未易處治,所以也不深入。只封峽令漢苗隔絕,一面知照高雷朱勇,荔浦王強,即日班師。大兵一路北還,經過濟南,不見濟南府等來接,起鳳很覺詫異,便召附近問保甲話,保甲回說:「現值汪公來此開府,大小官員都經更調過了,如今布政司、按察使等方伴著汪公在妓館飲酒,以是沒有閒工夫來接待過往官吏了。」

  起鳳問汪公是誰,保甲叩頭道:「就是諱直字的汪公公。」

  韓起鳳聽了大怒道:「汪直是一個太監,怎地開起府來了?待俺親去拜望他。」

  說罷,命那保甲引導,吩咐雲天彪將兵馬紮住,自己帶了那保甲直入濟南城中。到瞭望江樓前,保甲遙指道:「那邊紅樓高牆的,是汪公歌宴的地方。」

  起鳳見說,叫保甲侍候在那裡,便獨自向那高牆走去。遠遠聞得笙歌聒耳,雜著清脆的鶯聲,似在樓上彈唱,起鳳不由地心頭火起,就大踏步望著紅樓直奔上去。不知韓起鳳上樓怎樣,再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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