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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翠鈿白圭外邦聘玉女 秋光銀燭藩邸刺徽王(1)


  卻說憲宗見失了孔雀寶氅,十分忿怒,諭令內外臣工,限日緝獲。這道嚴厲的諭旨一下,宮內忙壞了主管太監王真,外臣自督撫以下,都惶惶不知所措了。大家鬧得烏煙瘴氣,盜賊既沒有影蹤,那件寶氅自然更無下落了。講到這孔雀寶氅,是朝鮮老國王進貢來的。

  宣宗的時候,把寶氅賜給了孫貴妃。孫妃見誅,氅衣繳還,一直藏在內府的尚衣局裡。英宗繼統,賞賜與慧妃容兒,慧妃有殺雲妃之嫌,中道失寵,那氅也就追繳回去,仍去藏在衣庫中。景帝時又把來賜與瓊妃,英宗複位,將寶氅追回,從此深藏內府,足有七八年沒人去提及它。

  待憲宗嗣立,寵倖了萬貴妃,太監汪直又說起這件寶氅,憲宗便賜與萬貴妃。萬貴妃色衰,憲宗納了殷、趙兩妃,令把寶氅向萬貴妃索還,要待賜給殷妃,恰巧趙妃在側,見那寶氅光彩耀眼,不由地暗暗嘆羨,把視不忍釋手。憲宗曉得趙妃愛那寶氅,不便強奪下來去賜與殷妃,況殷妃、趙妃一般的見寵,就將那件氅衣賜了趙妃,趙妃不勝的喜歡。

  憲宗因殷妃終日愁眉,想博她的歡心,私下和趙妃商量,命將寶氅轉贈與殷妃,趙妃心裡果然不舍,但是上命,不得不叫她割愛。誰知殷妃以寶氅不是皇上所賜與,系出私人的授受,轉不把它放在心上,殷妃自縊後,趙妃分外寵遇了,她第一件事就先把那件寶氅收回來,藏在照仁宮的司衣室裡。宮中的規例,公物大都置在內府的,一經賜了臣下或是嬪妃宮娥,那物件便算是私人的東西了。所以趙妃取回寶氅並不交給尚衣局中,就是這個緣故。

  哪裡曉得過不了十幾天,寶氅竟至失竊。當寶氅失去時,趙妃自己還不曾得知,經尚衣局的太監發現了韓起鳳的十六字揭帖,首領太監忙來謁見趙妃,把尚衣局揭帖的話陳說了一遍。

  趙妃即令司衣宮人檢視。去了半晌,那宮人慌慌張張地來報:「氅衣不見了!」

  趙妃聽了,花容頓時失色,一面召總管太監偵查,又著內侍去報知憲宗。憲宗見說,怒不可遏,立命搜查宮廷,又諭知外臣嚴緝。其時宮內鬧得天翻地覆,仍影響全無。

  憲宗怎肯便罷,只促著外臣協緝,並給期限三個月,必須人贓兩獲,倘若誤期,二品以下罰俸,四品以下一例革職遠戍,或另行定罪。

  這樣一來,外臣為保前程,誰敢怠慢,督撫去追著臬司,臬司又去督促他的部下,只苦了那些小吏,天天受責遭笞,弄得怒氣衝天,依舊沒有一些兒頭緒,且按下暫時不提。

  再說徽王見濤,本衛王瞻埏的幼孫,也是蘄王祁璘的兒子,憲宗把他封在宣德。那徽王見濤的為人,專好結交名賢能士,凡有一技之長的去投奔於他,或是假貸資斧,無不慨然應命。

  由是徽王好客的名氣盛傳各處,四方聞名來相依的,可算是無虛夕了,一時有孟嘗君的雅號。那時徽王住在京中,進出和交接的朋友整千整百地多起來,出門時總是前呼後擁,朝野漸漸議論紛紛,憲宗雖知他不致別生異念,然經不起廷臣的參奏。

  憲宗見他鬧得太不像樣了,便下一道上諭,把徽王封在宣德,令他即日就道。

  徽王接了諭旨,毫不遲疑留戀,星夜就往封地去了。他到了宣德,一班門客當然隨往,有的自後趕去。不多幾時,仍舊是賓客滿座了。那時徽王有個愛妃蔡氏,忽然得急症死了,徽王十二分地感傷,哭得勺水不進有三四天。那些門客再三地婉勸,才肯略食一些湯粥。又有幾個門客,忙著去替徽王打探香閨名嬡,再續鸞膠,希解除他的憂悶。徽王的目光甚高,揀來揀去,一個也選不中意。

  那時有個門客杭子淵,是著名的畫師,新從朝鮮回來,帶有一幅美人的倩影,是朝鮮大公主的玉容,被杭子淵偷描下來的。這時把那幀倩影進呈徽王,徽王看時,只見芙蓉其面,秋水為神,嫵媚多妍,含情欲笑,姿態栩栩如生,確是絕世佳麗。

  徽王瞧得出神,不覺拍案歎道:「天下果有這樣的美人嗎?那不過是畫工妙手罷了!」

  杭子淵正色說道:「某在朝鮮,親手給大公主描容,所以乘勢依樣畫一張下來。那時某見大公主坐在簾內,容光煥發,在座的人都為目眩神奪。就這畫上是呆滯的,然已覺令人可愛。假使是個活潑潑的真美人兒,她那容貌的冶豔當要勝過幾倍呢!」

  徽王聽了,呆呆地怔了一會,笑對杭子淵道:「據你說來真有這個人兒了,俺只是不信,俺那蔡妃也算得天下女子裡面數一數二的了,難道她較俺蔡妃還要美麗嗎?」

  子淵答道:「不敢欺王爺,朝鮮的大公主的確生得不差,在從前要算公主的祖母稱為朝鮮第一美人,現在第一美人的佳號卻輪到了大公主了。據他們朝鮮的人民說起,去年那國王陳琛①的壽誕,凡王公大臣,內外治吏的眷屬都進宮去叩賀,陳琛就令官眷們在皇宮裡開了個聯袖大會,總計婦女老少共三百七十四人,由眾人當場推出領袖,以外交大臣江赫的女兒最美,大家正要舉她做領袖,不期大公主和三公主其二為日升王子姊妹姍姍地出來,眾官眷但覺耳目一新,弄得人人自慚形穢。見大公主姊妹豔光遠映十步之外,真有『六宮粉黛無顏色』,霎時壓倒了群芳之概。單講大公主身上的那襲舞衫,金光燦爛,已足使眾宮眷氣餒了。結果,大公主做了領袖,她第一美人的名兒,也就在這時大噪起來了。朝鮮士大夫及一班公侯爵相,醉心大公主的人很多,如近日的伯爵貝馬,因垂涎大公主競至生相思病身死,其他王孫公子為了大公主想死的也不知多少。聽說大公主已設誓過了,非天下第一人,她盡願終身不嫁。這不是自己謂是第一美人,在那裡作癡想嗎?」

  【①琛,原為[火罙],左火右罙。查無此字,以琛代替。朝鮮為李氏王朝,也並無此陳姓人】

  徽王見杭子淵說得有聲有色,諒不是假的,忍不住笑了笑道:「那真是癡想了,她要嫁天下第一人,除了俺中國的皇帝還有誰呢?」

  說著自進後殿。徽王自蔡妃死後,萬分覺得無聊,今日杭子淵一說,不禁心動,便在袖中取出大公主的玉容來細細瞧看,不由得越看越愛,連帶著憶起了蔡妃,又悲悲切切地哭了一場。此後徽王和一般門客交談,言語間時時把心事吐露出來。

  眾人得了口風,暗暗地一打聽,知道有杭子淵進畫的引線,又將杭子淵喚來一問,得悉朝鮮端的有個大公主,出落得和天仙一般。眾人互相密議,就中有個山西的壽廉陳朴安,向眾提議道:「古時孟嘗君好客,臨危見援於雞鳴狗盜,客多自慚。春申君迎珠履三千,及為難時終得門客的救援。這樣說來,徽王有心事,我們應該分憂。安知我們今人不如古人?」

  一席話說得眾人齊齊地拍手贊成,都願聽陳孝廉作主。陳孝廉便把徽王喪偶,沒有合意的美人續鸞,現在想著朝鮮的大公主,我們須得設法替他斡旋,撮合成這段姻緣的話說了一遍。

  眾人說道:「朝鮮雖是我們屬國,但遠在外邦,又是國王的公主,恐能力上所辦不到的。」

  陳孝廉正色說道:「事在人為,天下沒有做不到的事兒,只怕眾志不堅,人各一心,那就糟了。不過這件事如其幹好,我們一班食客的臉上,誰不添著一層光彩呢?」

  眾人覺得陳孝廉的話有理,大家摩拳擦掌地躍躍欲試。當下推陳孝廉為頭,說定大家齊心協力,共同去謀干進行不提。那時徽王經杭子淵進了美人圖,把朝鮮公主說得和洛神無二,世問寡儔。由是打動了他愛慕之心,將畫像展玩得不忍釋手,漸漸地虛空咄咄,往往獨自坐在書齋裡發呆。

  一天他正在那裡自言自語,忽見陳朴安孝廉笑著走進來,拱手說道:「恭喜!王爺的姻事成功了!」

  徽王怔了怔道:「哪裡的姻事?」

  陳孝廉笑道:「便是那朝鮮的大公主,她已允許嫁給王爺了。」

  徽驚喜道:「誰去說妥的?卻這般容易?」

  陳孝廉這時著實得意,便翹著大拇指兒道:「不但和朝鮮國王說妥了,並經我們已替王爺行禮下聘,訂定了日期,只要王爺那時派人親迎,準備做新郎就是了。」

  徽王聽得直跳起來,把著陳孝廉的手臂道:「這話可是當真?」

  陳孝廉道:「怎敢哄騙王爺,那都是我們一手承辦的,而且有朝鮮國王蓋寶璽的允婚書可證,豈有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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