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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伍雲潭黑夜探皇宮韓 起鳳花朝盜寶氅(2)


  再說憲宗車駕到了林西,汪直已設有行宮,是日即在行宮裡駐蹕。憲宗以王綱勇猛搏獅,也重賞了他。於是在林西住了半個月,天天出外打圍,可是那殷妃依舊悶悶不樂,憲宗以殷妃不嗜行獵,自然沒有什麼興趣留戀。過不上幾天,傳旨回鑾。

  不日到了京師,萬安率著群臣出城跪迎。憲宗進城,便升奉天殿受眾臣的朝參,畢後退朝回宮。宮內的太監宮女又都來叩見過了,憲宗去看那萬貴妃時,見她病已稍愈,只是花容憔悴,比前衰老了許多。憲宗囑咐她靜養,自回趙妃的宮中。

  這一夜仁慶宮內,忽然地鬧起刺客來。慌得一班嬪妃、宮娥、內監等抱頭亂躥,不到一會,萬春宮瑜妃、萬雲宮萬貴妃、長春宮王妃、晉福宮寧妃、永春宮惠妃、雍仁宮嘉妃、仁壽宮瑨妃、永壽宮江妃、仁昭趙妃等一齊嚷:「有刺客!」

  憲宗從夢中驚覺,忙披衣下榻,連聲呼:「小杜杜宇小名快來!」

  那杜宇保護著憲宗,早晚不離左右,憲宗也十分喜歡他。凡臨幸妃子,無論往何宮,杜宇總是在外侍候的。這時聽得憲宗呼喚,杜宇知道必然有緊急事兒,便跳起身來,仗著一把鋼刀,直搶入昭仁宮中,見憲宗手指著窗外顫巍巍地說道:「刺客!」「刺客!」

  杜宇也不回答,轉身又奔出宮外,星光下瞧見一條黑影兒望著槐樹旁邊躥去。杜宇瞧得親切,挺刀大喝道:「賤徒慢走,俺杜宇來了!」

  說罷,連跳帶縱地趕將上去,兜過槐樹亭子,覺得那黑影一閃,接著就是一聲:「看傢伙!」

  杜宇曉得是暗器,急往樹邊閃過「啪」的一下,卻是一根槐樹皮兒,杜宇不由地好笑,諒他是沒有暗器的,不過嚇人罷了,就大著膽向前追趕,忽聽「疙塌」一響,一枝袖箭飛來,直貫杜宇的耳邊。

  杜宇吃了一驚,眼中火星四迸,兩條腿在地上也奔地越快了,看看將要追上,杜宇恐自己力弱,不能擒住刺客,回頭見背後火光通明,足步聲雜遝,侍衛、內監一窩蜂地追來,只距離還很遠,杜宇膽卻壯了許多,竟奮臂舞刀取刺客,刀光飛處,那刺客也回身來戰。

  兩人刀戰刀,在光明殿的丹墀下交手,那刺客的刀法純熟,把一口九環刀舞得呼呼風響,杜宇手裡招架,心中尋思道:「那刺客想必有些兒氣力,否則黑夜行刺,總以輕捷為宜,攜帶的武器不是單刀就是寶劍之類,從不曾見帶九環刀的。要不然,他不是誠心來行刺,或者特別地到皇宮裡來獻些本領的。」

  杜宇正這樣地想著,那刺客忽虛晃一刀,望著回廊中便走,管廊的太監聞得刀聲,掌著燈出來探望,那刺客疑是攔捕他,隨手「哢嚓」一刀,頭顱下地,屍體撲地倒了,那盞燈兀是擎在手裡,這真是算他晦氣了。

  刺客殺了太監,搶步越過雕欄,繞著光明殿從月洞門中穿出去,恰逢守門的侍衛,方在舉斧來攔,那刺客已一刀劈去,究竟侍衛是個武進士出身,懂得解數的,見刺客刀至,引身躲過了,乘勢一斧攔腰砍還過去,那刺客無心戀戰,托地跳起數尺,仍向前狂奔。後面杜宇飛步趕到,侍衛也提著銀斧幫助杜宇追趕,將到香扆殿時,刺客似路徑很熟諳的,他並不超越香扆殿,卻彎向一泓流水處而逃,那裡有一座石樑,要往稻香榭出寧清門走御花園,非得經過這石樑不可。

  正值宮中的侍衛繞出小徑,預在石樑上守候。一見刺客逃過來,大家吆喝一聲,提著手裡的傢伙準備廝殺。那刺客背腹受敵,料想是寡不勝眾,便「嘩啷」地拋了口九環刀,聳身一跳,撲通地一聲響,跌落河中去了。石樑上的侍衛忙伸下拿鉤去,只一搭已搭住了刺客的衣領,由兩人並力地拖起來,此際那刺客弄得雙腳落了空,任你有多大的技藝也休想施展得出。於是七八個待衛手忙腳亂地將刺客捆好,杜宇在後押著,解往光華殿來。

  內監先去稟報憲宗,上諭下來,令杜宇押往總管府裡囚禁了,待明天在便殿御駕親鞫。村宇領命,解那刺客到了總管署。

  王真接著,即械系刺客囚入牢中,杜宇自回復旨。其實宮中議論紛紛,這一夜的鬧刺客,除了坤甯宮無人居住沒有聲息外,只昭慶宮殷妃沉寂無事。那些內監都說是來行刺皇帝的,幸得皇上洪福,未遭毒手。但不知刺客是受誰的唆使,明天鞫訊起來,自有分曉。

  內監們這樣地說長道短,大家鬧到了天色破曉,皇帝將臨朝了,才算安靜下去。憲宗視朝完畢,禦了便殿,命杜宇往總管府中提了那刺客來訊鞠。不一會兒,杜宇押著鐵索鋃當的刺客到了殿前。那刺客在丹墀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禮,只是身上帶著鐵鍊,起跪很是狼狽。

  憲宗厲聲道:「好大膽的逆徒,敢到禁闕地方黑夜行刺嗎?你系受何人的指使?從實供了,朕有好生之德,若情有可原的,就赦你無罪,快把你的姓名和緣由供來!」

  那刺客聽了,連連叩了幾個響頭,含淚奏道:「罪民此番私闖皇宮,並非誰人指使,也不敢行刺聖上,罪民實有一段隱情在內,真是罪該萬死。」

  說罷,又叩頭不住。憲宗說:「你有什麼隱事,只管直陳就是了。」

  那刺客俯伏著徐徐地說道:「罪民姓伍名雲潭,是泗州人,現在泗陽的縣署中充一名辦案的都頭,也嘗破獲過幾樁大盜巨案。縣主見罪民小心從事,又會些小技,便倚作左右手一般。罪民在繈褓的時候,已定下了親事,原是指腹論婚的,女家姓殷,也做過縣中胥吏。

  這樣地過了十幾年,罪民家境清寒,乏力婚娶。直至今歲的春間,承縣主幫襯了些銀兩,罪民就回家定姻。忽接得女家的消息,說他的女兒殷素貞已被州尹強迫選去,送往京師充皇帝的嬪妃去了。罪民堅不肯信,待到仔細一打探,才知道真有其事。罪民的鄰人彭監生,未婚妻趙氏也被選入宮,氣得他尋死覓活,和罪民正是同病相憐。

  那彭監生憤極投江自盡,被罪民救了起來,商議同入京師,一來是候有什麼機會和妻子通個信兒,二來順便在都下找個親戚做些小本營生。惟選秀女是聖上之意,誰敢違忤。罪民也沒有別的奢望,只望今生與妻子見一面,雖死也心甘了!但不該自恃微技,擅進禁闕,希和妻子晤敘,誰知路徑走差了,連找幾處,終沒有罪民妻子的影蹤,因至絕路遭擒,罪民實是該死!」

  伍雲潭陳畢,淚垂聲下,憲宗察言觀色,知系實情,不覺很為憐憫他,便霽顏對伍雲潭說道:「你妻子進宮已久,朕已冊立為妃子了,看來不能再適民間。今且恕你無罪,和彭監生各賜千金,回去另行婚娶吧!以後你不得再生癡想,妄入宮廷,否則就獲決不寬恕的了。」

  伍雲潭聽說赦宥不殺,心下萬分感激,忙叩頭謝恩。憲宗吩咐錦衣尉帶伍雲潭下去,又命內務府發銀二千兩,賜與伍雲潭、彭監生二人,著即日出京。那伍雲潭因昨天落水,濕衣服還不曾更換,這時踉踉蹌蹌地跟著校尉下殿去了。

  憲宗退殿回宮,方要想把這件事去和殷妃說知,走到宮門口,忽見宮女含淚報道:「殷娘娘自縊了!」

  憲宗聽了大驚,慌忙三腳兩步地趕到昭慶宮,只見殷素貞已直挺挺地臥在床上,頭上帶子還沒有解去,大約已氣絕了。好一會,渾身冷得似冰,一縷香魂早往地下去了。憲宗痛哭了一場,才悟殷妃平時愁眉不展的緣故。只得諭令司儀局,按照貴妃禮盛殮,往葬金山,並追諡為貞義賢淑貴妃。原來憲宗勘問伍雲潭時,宮人們三三兩兩地在那裡私議,被殷妃聽得,忙親來探看,見果是伍雲潭,諒他必無生理,想起此生已了,即回宮遣開了宮人,投環自盡。

  憲宗自喪了殷妃,很是悶悶不樂,正沒有消氣,又得內侍稟報,昭仁宮中失竊,別的一樣也不少,單單不見了那襲朝鮮進貢來的孔雀氅。那盜氅的人在尚衣局裡留有姓名,寫著「二月十二日韓起鳳到此,取孔雀氅而去」十六個大字。

  憲宗看了大怒道:「輦彀之下,有這樣的事嗎?而且常在宮禁內的,朕要朝中這班尸位素餐的群臣何用?」

  當下立刻下一道嚴厲的諭旨,令限日偵獲。要知怎樣緝獲孔雀氅,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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