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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百花洲老處女承恩 疑天闕彭秀才遇怪(1)


  卻說石亨殺進宮中,正值石彪焚毀宮門殺進奉天殿去,兩下裡合兵一處,竟來搜尋英宗。城外都督張輗,也從東華門殺來,曹吉祥領著一隊人馬,自西華門奔入,恰好遇著西崇侯張英,兩馬相交只一合被張英擒下馬來,兵士把吉祥反綁了,張英便領著兵馬望東華門來截張輗。其時將軍徐懋,聞得宮中有變,慌忙跳起身來,騎著禿鞍馬,跑到營中點起了一千兵馬,飛般地進了東華門。正遇張英和張輗叔侄兩個交鋒,徐懋躍馬上前夾攻張輗。

  張輗雖然猛勇,到底敵不住兩人,戰到三十餘合,被張英一槍刺中肋下,徐懋又是一刀把張輗的右臂削去,張輗大叫一聲翻身落馬。張英忙割了首級,和徐懋合兵,到乾清門捕石亨。

  其時石亨叔侄兩人已打進了謹身殿,方要殺入後宮,徐懋的人馬趕到,將石彪團團圍住。石亨聽說救兵到來,石彪被圍,便無心再往前進,忙回身來救石彪。當頭逢著張英,石亨大聲道:「張英!你的侄子也投順了咱,你卻和咱作對嗎?」

  張英也不回答,挺槍直取石亨,因禁宮裡不便騎馬,兩人就在殿上步戰。

  石亨驍勇,張英如何是他對手,力戰有五十多個回合,石亨一槍刺在張英的腿上,又順勢一拖,原來石亨槍上有刺鉤的,張英吃他一把拖倒。兵士發聲喊,七手八腳將張英捆起來。石亨便奮勇沖進重圍,徐懋正戰石彪不下,又加上一個石亨,怎樣抵擋得住,只得拖槍敗走。石亨、石彪並力地追上來,轉把徐懋圍住。

  正在危急的當兒,忽然士兵雜亂,一個少年挺著一根鐵棍,狠命地打將入來。當頭逢著石亨,兩人交手,那少年卻沒棍法,只一味地蠻打,被石亨手起一槍刺在他的臂上,那少年好似不曾覺著一般,反拼力地一棍掃來,石亨躲避不及,半個天靈蓋吃他掃去了。石彪見他叔父陣亡,手裡便有些慌張,徐懋把槍緊一緊,乘勢一槍刺去,不提防那少年又一棍掃來,打在石彪的腿上,和玉山頹倒樣地跌翻在地,徐懋舉槍待刺,那少年早直搶上去。只一棍把石彪的腦袋打得粉碎,腦漿迸裂地死了。

  徐懋用槍一招,兵士齊上,又加那少年的一根鐵棍,打得那些兵士叫苦連天,口口聲聲說是願降。

  徐懋忙下令停刃,那少年殺得他性起,哪裡肯聽徐懋的號令。舞得一根棍像入海似的,只望人叢裡亂打。徐懋大叫:「少年壯幹,賊已殺盡了,快住手吧!」

  說著張英經兵士解了縛,從大殿上奔出來。少年舉棍便打,張英慌忙閃開,待要尋器械還手,徐懋大踏步趕上,把少年的臂膊扳住道:「那是自己人,壯士不要打錯了。」

  少年聽了,才算住手。看他的意思,似乎還嫌殺得不爽利,最後讓他再亂打一陣。那只臂上的鮮血兀是點點地流個不住。徐懋知他是個渾人,便笑著問他姓氏,那少年回答道:「俺是沒有姓名的,人家都叫俺阿憨,進宮來在更漏室裡當差,已有七八年多了。」

  徐懋聽說,才曉得他是管宮漏的更夫,當下便安慰他幾句,令仍回宮漏室,聽候封賞,那少年掮著鐵棍去了。這裡徐懋收了人馬,安插了降兵,和張英一同入宮見駕。

  這時英宗心神略定,回升奉天殿,朝中文武大臣都來請候聖安。徐懋上殿,奏陳殺賊經過,英宗令將石亨、石彪、張輗三人首級號令各門,曹吉祥被張英擒獲,這時綁上殿來,只是流淚叩頭,向英宗求饒,英宗叫把吉祥淩遲處死。又命將石亨、張輗的家族捕獲,一併斬首。

  唯張英殺賊有功,特予赦免,但得不到封賞。徐懋晉爵護國公,子孫蔭襲。徐懋又把殺石亨叔侄的少年據實上聞,英宗即宣召宮漏處太監來,問那少年的來歷。太監叩頭奏道:「此人姓馬,並無名兒,是鹽城人。因他力大,所以收在宮漏處擔水撞鐘。又為他食量極宏,一人兼五六人的飯量,在別處做工是萬萬養不起他的。」

  英宗聽說,欲待召見,太監又叩頭奏道:「此人不識禮儀,恐有驚聖駕,不宜令他朝覲。」

  英宗才點點頭,即封他為指揮官,仍在宮漏處當差。一場反叛案就算了結。

  英宗自受了這次驚嚇,身體就覺有些不豫。又逢胡太后駕崩,英宗又是番悲慟,病就一天沉重一天。便召太子見深至榻前,叮囑了幾句便瞑目駕崩了。英宗在位十四年被擄,復辟後又是八年,共登極二十二年,壽三十八歲。太子見深繼統,是為憲宗,進尊英宗為仁顯皇帝,廟號英宗,晉錢皇后為慈懿皇太后,慧妃等均晉為太妃。又替英宗發喪,即日奉梓宮往葬寢陵。

  那憲宗自登位後,便由錢太后專主,給憲宗立後,指婚大學士吳瞻的女兒為皇后,又冊立柏氏、王氏為妃。那時錢太后的宮中,有一個宮侍叫艾兒,憲宗見她生得不差,就立為瑾妃,憲宗還只得十七歲,一後三妃左擁右抱,自然十分快樂。

  有一天上,他獨自一個在禦園裡遊玩,忽見兩個宮女似飛一般地追出來,一頭格格地笑著,兩人一前一後,帶笑帶逐。

  那前頭一個宮女,才得跨上金水橋,因為笑得太起勁了,身上乏力,一失足竟跌下水去,憲宗倒吃了一驚,忙叫內監們去救援,早有水榭中的太監蕩開一隻小舟,飛槳到了橋邊把那宮女撈了起來,那宮女已和落湯雞一般了。憲宗立在橋上觀看,其時正當炎暑天氣,那宮女穿著一身的紗衣,給水一浸都緊緊裹在身上,那酥胸上高高地聳起兩個雞豆來。憲宗看了不覺心動,等那宮女忙忙地回身,憲宗也輕輕地跟在後面,看那宮女卻是望百花洲內進去了。

  原來這百花洲的地方,是英宗複位後命內務府監造的。裡面是小樓五楹,臨著禦河,英宗常常領著韓妃到這裡來遊玩的。

  自英宗賓天,百花洲就此冷落了。憲宗到了百花洲裡面,見正中一間是書齋,四壁掛著琴棋字面,左邊兩間設著書案,案上陳設的都是白玉古玩。右首是一個月洞門,須轉過一個彎才瞧得見內室。室中設著妝台床帳,設置極其雅潔,剛才跌在水裡的宮人,正在那裡更衣。

  憲宗也不去驚動她,只在外裡走了一會。等那宮女梳洗好了,重勻鉛華再施胭脂,收拾得整整齊齊,嫋嫋婷婷地走了出來。憲宗故意負著手也向裡面直沖進去,恰恰和那宮女撞個滿懷。那宮女疑是同伴,一時把她撞昏了,不曾瞧得清楚,便嬌聲罵道:「促狹鬼,你的眼珠子到哪裡去了,卻走得這樣地忙迫。」

  說猶未了,抬頭見是憲宗,嚇得她玉容變色,慌忙跪在地上,連連叩頭稱著死罪。憲宗帶笑把她扶起道:「适才掉在水裡的正是你嗎?」

  那宮女低垂了粉頸,輕輕地應了一聲。憲宗細細地把她一打量,只見她約有二十來歲年紀,卻生得雪膚冰肌,柳腰杏眼,芙蓉粉面,秋水有神。一種嬌嫩的姿態實是充人可愛。憲宗不由地心裡一動,便伸手去挽了她的玉臂同到百花洲裡坐下。覺得她的肌膚滑膩如脂,觸在手上非常地溫軟。

  憲宗一面撫摩著,笑嘻嘻地說道:「你進宮有幾年了?」

  那宮女屈指算了算答道:「妾記得是十八歲進宮,已有二十九年了。」

  憲宗驚道:「你今年多大年紀,卻來了這許多年份?」

  宮女微笑道:「妾進宮的時候,睿皇帝還在繈褓,現在妾已四十八歲了。」

  憲宗聽了,呆呆地望著她半晌,搖搖頭道:「這話是假的,不見得有那樣大的年齡。朕瞧你至多也不過二十三四歲。」

  那宮女把頭一扭道:「年紀怎好打謊,皇上如不相信時,可問問這裡的老宮人雙雙就知道是真的了。」

  說著恰巧那宮人進來,見了憲宗忙跪下。憲宗叫他起身,笑問道:「你喚什麼名兒?」

  老宮人答道:「賤婢叫作雙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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