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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四十年彈指過海內風塵(2)


  玄感引兵趨潼關,宇文述等追之,玄感敗死。煬帝使裴蘊推治玄感黨羽,謂蘊曰:「玄感一呼而從者十萬,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則相聚為盜爾。不盡加誅,何以懲後。」由是所殺三十余萬,枉死者大半。玄感之圍東都也,開倉賑給百姓,凡受米者,皆坑之于都城之南。李密亡命,為人所獲,執送東都。密與王仲伯等竊謀逃亡,悉出所有金寶與使者曰:「吾等死日甚近,此金並留付公,幸以些須相瘞,請極歡而死無恨矣。」所至覓酒食,覓妓女,宴飲喧嘩,竟夕達旦,以為常行。至魏郡石樑驛,飲防守者皆醉,乃穿牆而逸去,聚徒教授于王秀才家,郡縣捕之,值出獲免。韋城翟讓為東郡法曹,坐事當斬,亡命於瓦崗,為群盜。

  同郡徐世勣、單雄信皆從之。李密自雍邱亡命,亦歸讓。諸帥相謂曰:「今人皆言楊氏將滅,李氏將興,吾聞王者不死,斯人再三獲濟,豈非其人乎?」由是漸敬密。密遂與群盜翟讓等起兵攻滎陽。煬帝徙張須阤為滎陽通守以討之。通守者,即今之通判也。密畫策,分兵千餘人,伏林間,殺須阤 。羅士信、秦叔寶等俱降于密,河南郡縣為之喪氣。李密說翟讓曰:「洛口倉多積粟,將軍若親帥大軍輕行掩襲,發倉以賑窮乏,遠近孰不歸附,百萬之眾,一朝可集。」遂將精兵七千人,襲回洛倉,破之。開倉恣民所取,老弱繈負,道路相屬讓。於是推密為主,號為魏公,用祖君彥為記室。密移檄州郡,數煬帝十罪,「罄南山之行,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君彥之手筆也。河間賊帥格謙起兵,自稱燕王。煬帝命王世充討斬之。

  謙將高開道收其餘眾,寇掠燕地,複稱燕王。杜伏威起兵,據曆陽,略江淮,自稱總管,以輔公祜為長史,分徇諸縣,小盜多附之,眾遂盛。東海李子通渡淮,與杜伏威合,自稱將軍,尋稱帝,國號吳。城父朱粲聚眾為盜,謂之可達寒賊,自稱迦樓羅王,眾十余萬,引兵轉掠荊、沔及山南諸郡縣,所過淫掠,以人為糧,噍類無孑遺。鄱陽賊帥操師乞攻陷豫章,自稱元興王。侍御史劉子詡討之,師乞中流矢死。其鄉人林士宏代領其眾以戰,子翊敗死,宏自稱楚帝,自九江以南及番禺,皆為所有。魯郡賊帥徐圓朗攻陷東平,至琅琊以西盡有之。朔方鷹揚郎將梁師都起兵,自稱大丞相。

  馬邑鷹揚府校尉劉武周起兵,自稱太守,二人皆北附於突厥。突厥立武周為定楊可汗,武周遂自稱帝,取樓煩、定襄、雁門諸郡,據汾陽宮。梁師都取雕陰、宏化、延安等郡,自稱梁帝。郭子和坐事,徙榆林,會大饑,子和結死士十八人殺郡丞,開倉賑施,起兵,自稱永樂王,北附突厥,二年降唐,封郕國公,得善終。金城校尉薛舉起兵隴西,開倉賑施,自稱西秦霸王,尋稱帝。一時起兵據地者六十四處。

  先是,郡盜得隋官及土族子弟皆殺之,獨竇建德善遇之,由是隋官多以城降之,聲勢日盛。他如武威鷹揚府司馬李軌據河西,自稱河西大樑王。後樑宣帝蕭察曾孫羅川今銑,起兵取豫章、江陵、嶺南等地,勝兵四十余萬,自稱梁王,尋稱帝。

  內史郎虞世基以帝惡聞盜賊,諸將有告敗求救者,皆不以聞,但雲:「鼠竊狗偷,郡縣捕逐,行當殄滅,願陛下勿以介懷。」

  煬帝以為然,或杖其使者,以為妄言。由是,盜賊遍海內,陷沒郡縣,帝皆弗之知也。時太僕楊義臣擊張金稱、高士達,斬之,破降河北賊數十萬,列狀上聞。帝歎曰:「我初不聞賊頓如此,義臣降賊何多也?」世基對曰:「小竊雖多,未足為慮,義臣克之,擁兵不少,久在閫外,此最非宜。」帝曰:「卿言是也。」遽追還義臣,放散其兵,賊由是複盛。詔百僚覆議伐高麗,征天下兵,百道俱進。時天下已亂,所徵兵多不至,高麗困敝,遣使乞降。帝乃班師,仍征高麗王元入朝,元竟不至。

  有二孔雀,自西苑飛集寶成朝堂,前親衛校尉高德儒見之,奏以為鸞,時孔雀已去,無可得驗,於是百官稱賀,詔以德儒誠心冥會,肇見嘉祥,拜朝散大夫。詔江都更造龍舟數千艘。龍舟成,送東都,宇文述勸煬帝幸江都,帝大悅,從之。群臣諫者盡斬之,宇文述死,帝以其子化及為屯衛將軍,次子智及為將作少監。帝至江都,巡江淮,郡官謁見者,專問禮餉豐薄,豐則超遷,薄則停解。由是郡縣竟為刻剝,以充貢獻。民外逼盜賊,內苦重賦,加之饑饉,彩樹皮草根木葉而食;諸物盡,乃自相食。官倉充裕,群吏畏法,莫敢賑救。江都丞王世充以獻銅鏡屏風遷通守,又簡閱民間美女獻之,於是益寵任之。煬帝以唐公李淵為宏化郡留守,淵禦眾寬簡,人多附之。帝以淵相貌奇異,又名應圖讖,忌之。征詣行在,淵遇疾未謁,其甥王氏在後宮,帝問之曰:「汝舅來何遲?」王氏以疾對。帝曰:「可得死否?」淵聞之懼,因縱酒納賂以自晦。煬帝乃以淵為山西河東撫慰大使,承制黜陟,討捕群賊。

  初,淵娶竇毅女,生建成、世民、元霸、元吉。世民聰明勇決,識量過人,見隋室方亂,陰有安天下之志。傾身下士,散財結客,鹹得其歡心。晉陽宮監裴寂,與劉文靜同宿,見城上烽火,寂歎曰:「貪賤如此,複逢亂離,將何以自存!」文靜笑曰:「時事可知,吾二人相得,何憂貧賤?」文靜見李世民而異之,深自結納,謂寂曰:「此非常人,豁達類漢高,神武同魏祖,年雖少,命世才也。文靜坐與李密連婚,系太原獄,世民就省之。文靜曰:「天下大亂,非漢高光武之才,不能定也。」世民曰:「安知其無,但人不識耳。我來相省,非兒女之情,欲與君議大事也,計將安出?」文靜曰:「今主上南巡江淮,李密圍逼樂都,群盜殆以萬數。

  當此之際,有真主驅駕而用之,取天下如反掌耳。太原百姓,皆避盜入城,文靜為令數年,知其豪傑,一旦收集,可得十萬人。尊公所將之兵,複有數萬。一言出口,誰敢不從。以此乘虛入關,號令天下,不過半年,帝業成矣。」世民笑曰:「君言正合我意。」乃陰部署賓客,淵不之知也。世民乘間屏人說淵曰:「今主上無道,百姓困窮。晉陽城外,皆為戰場。大人若守小節,下有寇盜,上有嚴刑,危亡無日。不若順民心,興義兵,轉禍為福,此天授之時也。」淵大驚曰:「汝安得為此言?」明日,世民複說淵曰:「今盜賊日繁,遍于天下,大人受詔討賊,賊可盡乎?

  願大人勿疑。」淵歎曰:「吾一夕思汝言,亦大有理,今日破家亡軀亦由汝,化家為國亦由汝矣。」先是,晉陽宮監裴寂以晉陽宮人私侍淵寢,淵從寂飲,酒酣。寂從容言曰:「二郎陰養死士,欲舉大事,正為寂以宮人侍公,恐事覺並誅,為此急計耳。眾情已協,公意如何?」淵曰:「吾兒誠有此謀,事已如此,當複奈何,正須從之耳!」

  會煬帝以李淵不能禦寇,遣使執詣江都。淵大懼,世民與寂等複說淵曰:「事已迫矣,宜早定大計。」淵然之。適劉武周據汾陽,世民言於淵曰:「大人為留守,而盜賊竊據離宮,不早建大計,禍今至矣。」煬帝人業十三年五月,淵乃命世民與劉文靜等各募兵。旬日之間,眾至萬人,王威、高君雅見淵兵大集,疑有異志,欲討淵。淵使世民伏兵殺之。時文靜勸淵與突厥相結,資其士馬,以益兵勢,淵從之。遣使如突厥,突厥欲淵為帝,則以兵相助,淵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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