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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二百年遭王莽篡國鴆君(1)


  詩曰:
  一自沙場戰罷歸,劍華生澀馬空肥。
  風憔伏虎蓮花帳,塵鎖蟠龍帥字旗。
  戰策兵書慵再展,龍韜虎略有誰知。
  昨宵夢想相持處,血進金槍汙鐵衣。

  卻說漢自高祖開基,傳至二百年後,被王莽用鴆酒毒殺平帝,篡孺子嬰而自立。乃執孺子手,流涕唏噓,孺子反北面稱臣,百僚莫不感歎。莽女安定太后,常稱疾不與朝會。時年未二十,莽欲嫁之,乃更號曰「黃皇室主」,欲絕之於漢。後大怒,堅臥不起,莽亦不復強。廢漢廟,立王氏九廟,方四十丈,高十七丈,費數百余萬,卒徒死者數萬。廢漢諸侯王為民,廢諸劉為吏者。莽母功顯君死,莽無哀意。自以為身承漢宗為天子,為服緦麻,如天子吊諸侯之服。以孫新都侯宗為喪主,服喪三年。其後太皇太后王政君崩,莽反為之服喪三年,立廟,以元帝配食。莽又以讒殺其嫂及其兄子光。莽孫宗自畫容貌,被服天子衣冠,發覺自殺。莽妻死,莽太子臨謀殺莽,事覺自殺。莽性躁擾,不能無為。每有興造,動欲慕古,不度時宜。

  每狹小漢家制度,乃曰:古者一夫百畝,十一而稅。秦壞聖制,廢井田,強者規田以千數,弱者曾無立錐之地。又置奴婢之市,與牛馬同,昧于天地人為貴之義。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屬,皆不得買賣。其男口不盈八,而田過一井者,分余田以與九族。敢有非井田聖制者,投諸四裔,以禦魑魅。於是富者不自保,貧者不聊生,天下嗷嗷,民大愁怨思亂。

  初,莽之謀篡也,吏民爭為符命,皆得封侯。其不為者相戲曰:「獨五天帝持書乎?」久而莽亦厭之。元年秋,遣五威將王奇等十二人,班符命二十四篇於天下,外及蠻夷,其後言符命,非五威將所頒者罪之。莽好空言,慕古封建之制,多封爵人,而性實吝嗇,托以地理未定,故且先頒菁茅四色之土,用慰封者,於是諸侯食用皆乏。莽恃庫府充足,欲立威匈奴,乃遣孫建等率十二將,分道並出擊匈奴。嚴尤切諫,勿聽,轉運兵穀如故。內郡苦於徵發,始流亡為盜賊。北邊自宜帝以來,數世不見烽火之警,人民熾盛,牛馬滿野。及莽擾亂,單于怒曰:「先單于受漢宣帝恩,不可負也。今天子非宣帝子孫,何以得立?」乃遣兵分道入塞。殺守尉,掠吏民,邊民死亡者殆盡。

  莽遣五威將王駿、李崇等出西域,使諸國郊迎送兵食。焉耆詐降,而聚兵自備。駿等至,伏兵襲殺之,西域遂絕。莽大募兵擊匈奴,下令曰:「敢有趨避違令者,斬首。」於是殺人無算,百姓倒懸,道路以目。彗星出見,黃霧四塞,大風拔木,飛瓦,大雪深一丈餘,竹樹皆枯死。雨雹殺牛羊,民間訛言,黃龍墮死黃山宮中,走觀者萬數,莽悉收捕斬之。又飛蝗蔽天,大饑,人相食。夏隕霜,殺草木。莽法令煩苛,民搖手觸禁,不得耕桑,於是並起為盜賊。臨淮人瓜田儀等,依阻會稽長洲,聚眾為盜。琅邪女子呂母,聚黨數千,殺海曲縣令,人海作亂,聚眾至數萬人。荊州饑饉,更相侵奪。

  新市人王匡、王鳳,聚眾數百人,諸亡命者馬武、王常、成丹等,皆往從之,藏於綠林山中。數月間,至七八千。琅邪樊崇起兵於莒,眾百餘人,群盜以崇勇猛,多附之,一歲間至萬餘人。東海刁子都起兵抄擊徐、兗,莽遣兵擊之,不能克。

  關東大饑,人相食。南郡秦豐起兵,平原女子遲昭平亦聚眾數千人,在河阻中。樊崇等眾寢盛,乃相與約:殺人者死,傷人者償創。莽遣太師王匡、更始將軍廉丹征之。崇等恐其眾與莽兵亂,乃皆朱其眉以相記別,由是號曰赤眉。莽將王匡、廉丹,共領銳卒十余萬人,所過放縱淫掠。東方為之語曰:「寧逢赤眉,勿逢太師;太師尚可,更始殺我。」赤眉破莽更始將軍廉丹,斬之。新市兵王匡等攻隨。平林人陳牧、廖湛,複聚眾千餘人,號平林兵以應之。

  初,漢景帝第十子、長沙定王發三世孫曰欽,欽娶南陽樊重女,生三子:演、仲、秀。演字伯升,性剛毅,慷慨,威名素著;仲初起兵時,戰死於小沛。秀隆准日角,性勤稼穡,演常非笑之,比于高祖兄仲。秀嘗過稂,稂人蔡少公頗學圖讖,言:「劉秀,當為天子。」或曰:「是國師公劉秀乎?」(此劉秀乃劉向子歆,更名秀,時為王莽國師,封嘉新公者)秀戲曰:「何由知非僕也?」坐者皆大笑。宛人李守,好星曆讖記,嘗謂其子通曰:「劉氏當興,李氏為輔。」及新市、平林兵起,南陽騷動。通從第軼謂通曰:「今四方擾亂,漢當復興。南陽宗室,獨劉伯升兄弟,泛愛容眾,可與謀大事。」通笑曰:「吾意也!」會秀賣谷于宛,通令軼迎秀,與秀約歸南陽白水鄉,起兵南陽,今河南南陽府是也。劉演召諸豪傑計議,分遣親友于諸縣起兵。演自發白水鄉子弟,子弟皆恐懼亡匿,及見秀,絳衣大冠,皆驚曰:「謹厚者亦複為之。」乃稍自安。凡得子弟七八千人,部署賓客,自稱柱天都部。秀時年二十八,演使族人招降新市、平林兵。殺南陽尉,進拔棘陽。李軼、鄧晨皆將賓各來會。又與下江兵王常合,夜襲藍鄉,盡獲其輜重。

  時漢兵已十余萬,諸將議立漢後,以從人望。南陽豪傑欲立劉演,而景帝五世孫玄在平林中,軍中號更始將軍。新市、平林將帥憚演威名,貪元懦弱,先定策立之,然後召演示共議。演以為宜且稱王,待破莽、降赤眉後,然後舉尊號。眾不從,立劉玄為皇帝,大赦改元,號更始元年。南面朝群臣,愧羞汗流,舉手不能言。置公卿,拜演為大司徒偏將軍。劉秀等攻昆陽,定陵郾,皆下之。王莽遣王邑、王尋發兵平定山東,征諸明兵法者六十三家,以備軍吏,以長人巨無霸為壘尉。無霸身長丈二,腰大十圍,輅車不能載,三馬不能勝,能驅諸猛獸虎、豹、犀、象之屬,以助威武,號百萬,圍昆陽。諸將見兵盛,大懼,皆欲散歸諸城。劉秀曰:「今兵少而敵強,並力禦之,庶可立功;如欲分散,勢無俱全,昆陽既拔,諸城亦滅矣。今不同心共舉功名,反欲守妻子財物耶?」諸將怒曰:「劉將軍何敢如是!」

  秀笑而起。會莽兵至,城北諸將窘迫,乃又請秀計之。秀複為圖畫成敗,皆曰:「諾。」時城中惟有八九千人,秀使王鳳、王常守昆陽,夜與李軼等十三騎出城南門,以收外兵。時莽兵至城下者且十萬,秀等幾不得出。王邑、王尋縱兵圍昆陽,嚴尤曰:「昆陽城小而堅,不如先擊宛,宛敗,昆陽自下。」王邑不聽,遂圍之數十裡。嚴尤又曰:「兵法圍城必缺,一使得逸出,以怖其下。」又不聽。

  劉秀至郾、定陵,悉發諸營兵而進,自將步騎千余為前鋒,王邑、王尋亦遣數千來戰。秀犇之,斬首數千級。諸將喜曰:「劉將軍平生見小敵怯,今見大敵勇,甚可怪也。」乃複進。

  王邑、王尋兵卻,都部共乘之,膽氣益壯,無不以一當百。初,莽兵恃巨無霸召神怪助勝,而秀軍中有侏儒郅君章,能役鴉禽破之,遂殺王尋。城中亦鼓噪而出,中外合勢,震動天地,莽兵大潰,死者數萬。會大風雷,屋瓦皆飛,雨下如注,河川盛溢,士卒溺死者又數萬。王邑、嚴尤等渡水逃去,盡獲其軍實輜重。於是海內豪傑翕然響應,皆殺其牧守,自稱將軍,用漢年號,以待詔命。岑彭以宛城降漢,更始入都之。宛,即今河南南陽府是也。劉秀巡潁川,馮異以五縣降。莽聞之大懼,欲外示自安,乃染其髭須,進所征淑女杜陵史氏為皇后。史氏有美色,莽親迎,成同牢之禮。是日大風拔木,群臣上壽。莽日與方士考驗方術,縱淫樂焉。莽聞漢兵言鴆殺平王事,乃會公卿于王路堂,開所為平帝請命金滕之策,泣以示群臣。時有衛將軍王涉,與國師劉秀、大司馬董忠等,謀劫莽降漢(此劉秀乃劉向之子歆,阿附王莽,複聞圖讖有劉秀名,因改歆為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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