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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回 人面獸心竟為竊玉容 忠肝義膽甘作護花人(1)


  話說童老太太用手向吳古一招,嘴裡說道:「你且走過來,我有話與你商量。」

  吳古便走到她的跟前,躬身問道:「太太有什麼話,只管請講罷。」

  童老太太笑道:「我有件事要奉請,不知你們兩位肯與不肯呢?」

  吳古道:「老人家有什麼事情說出來,我們只要辦得到,沒有不答應的。」

  她道:「我們這裡保家倒不少,可是要有十分真正的本領,卻很少的。在我意思,想請兩位不要回去罷,就在我們這裡,不過是怠慢一些吧,每年也奉贈點薄酬。」

  她說到這裡,吳古忙道:「你老人家趁早不要講酬贈不酬贈的,我們不在府上效勞便罷,既在這裡,還望太太賞賜麼?不過我雖然肯在府上效勞,可是我的兄弟,未知他的意下如何呢,待我先去問問他,如果他答應,我是無可無不可的。」

  他說著,轉身向陸曾笑問道:「兄弟,你方才聽見麼,太太要留我們在府上效勞,這事你看怎麼樣呢?」

  陸曾笑道:「你是個哥哥,什麼事情全由你,我還能作主麼?你答應,我就答應。」

  壽娥拍手笑道:「倒是兄弟比較哥哥來得爽快。」

  她說著對吳古笑道:「你也無須盡來推三阻四的了。」

  吳古道:「只要我們兄弟答應,我還不答應?」

  童太太見他們全答應了,不禁滿心歡喜,便向吳古說道:「你可以回去將屋子裡的東西一齊送到這裡罷。」

  吳古笑道:「不瞞太太說,我們的家內,除卻四面牆壁而外,卻再沒有什麼要緊寶貴的東西了;我回去將門鎖一鎖,就是了。」

  他便辭了童老太太回去。將門鎖好,回到孫府。童老太太便命在自己的樓下,收拾出一個房間來與吳古居住;又在壽娥的樓下,收拾出一個房間,給陸曾居住。她的用意,不過因為他們兩個本領實在不錯,所以將他們的房間設在樓下,如果有了變動,以便呼應,陸曾便送到壽娥的樓下居住。這一來,卻是有人在背地裡埋怨了。

  你道是誰,原來是眾保家的中間有一個名叫盛方的。他本是一個落草的強盜出身。

  在去歲八月裡的時候,聽說孫府要請他保家,他暗想自己做這個不正的勾當,終非了局,便投奔在孫府裡面效力。他本來是個無賴之輩,見了她家這樣的豪富,眼裡早已起了浮雲,三番四次的想來施展手腕,露出本來的猙獰面目來,無奈童太太待人寬厚,沒有地方可以尋隙。而且還有那一干保家的,雖然沒有什麼本領,但是比較平常人,終有些三腳貓,所以他雖然有這樣的野心,可是受著種種不能昧良的逼迫,只得打消他的壞意。但是他見了壽娥這樣的姿色,而且舉止風騷,沒有一處不使人傾倒,試想這樣的匪徒,能不轉她的念頭麼?成日價遇事都在壽娥面前獻殷獻勤的。可是自己的品貌,生得不揚,憑她怎樣去勾搭,壽娥總是淡淡的,正眼也不去瞧他一下子。

  看官們試想,壽娥雖然是個淫蕩性成的女子,但是尚未破瓜,對於個中滋味尚未領略,而且還有一個喜美惡醜的心呢,她就肯毅然和這個言語無味、面目可憎的粗貨勾搭了麼?但是這盛方見她不理,還只當她是個未知事務的女子,含羞怕愧呢,兀地嘻皮涎臉地和她纏不休。她本是一個楊花水性的人,有時也報他一笑。這一笑倒不打緊,那盛方只當有意與他的呢,渾身幾乎麻木得不知所云。其實她何嘗是實心與他顏色的,不過是見他那一副尊容,不由得惹人好笑罷了。盛方竟得步進步的來勾搭了,有時竟將那心裡的說不出的話,和她很懇切的求歡。

  她本想要大大給他一個拒絕,無奈自己的生命財產,完全系在他們一班人手裡,所以不敢過於決裂,只得若即若離地敷衍著。

  這樣的混下去,把個盛方弄得神魂顛倒,欲罷不能,那一股饞涎,幾乎拖到腳後跟。可是日子久了,她仍是飄飄忽忽,不肯有一點真正的顏色露了出來,盛方不免有魚兒掛臭、貓兒叫瘦之感,真個望梅止渴、畫餅充饑。每每的碰見了她,恨不能連水夾泥吞了下去,每在背後,自己常常地打著主意,決定去行個強迫手段,可是見了她,賽如吃了迷魂藥似的,就失了原有的主意,消滅到無何有之鄉了,再等她走了,就後悔不迭的自己埋怨自己。這個玩意兒,不知弄了多少次數,仍然是湯也沒有一湯,他可急煞了。

  有一晚上,盛方吃了飯,正要上夜班去守後門,他剛剛走到百客廳的後面,三道腰門口,瞥見有一個人從樓上下來,他在燈下仔細一看,不是別人,卻原來就是急切不能到手的她。

  他可是先定一定神,自己對自己說道:「盛方,你的機會到了,今天再不動手,恐怕再也沒有這樣的好機會了。」

  他正自嘰咕著,不防被她句句聽得清楚,嚇得連忙回身上樓而去,盛方一毫也未知覺,低著頭只在那裡打算怎樣動手咧。

  不一會,只聽得有個人蹬蹬蹬地由樓梯上走了下來,背著燈光,一徑向他面前走來,他可是一時眼花,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一把將她往懷中一摟,口中說道:「今天看你可逃到哪裡去?」

  他剛說了一句,猛聽得一聲顫巍巍的聲音,向他說道:「盛方!你將老身抱住,意欲何為?」

  盛方仔細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氣,趕緊將手放下,呆若木雞地站在一旁,垂手侍立,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道她是誰,卻原來就是童老太太。停了半晌,童老太太開口問道:「盛方,你方才是什麼意思呢?」

  他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便對她撒謊道:「我剛吃過晚飯,預備後面去上班的,瞥見一個黑影子從後面出來,還當一個竊賊呢,所以上前來擒捉,不想原來是太太,我實在是出於無心,萬望太太恕我魯莽之罪。」

  他這番話竟將童老太太瞞過去了,連道:「我不怪你,這是你們應當遵守的職務。」

  她又獎勵盛方一番,才到前面去。

  盛方嚇得渾身冷汗,不禁暗暗地叫了一聲慚愧,不是我撒下這個瞞天大謊,今天可不是要出醜了麼,真奇怪了,我明明地看見她下樓的,怎的一轉就不見了,莫非是到後面去了麼?他疑神見鬼地到後面又尋了一會子,哪裡有一些蹤跡呢?他十分納悶。

  到了第二天的飯後,只見她又從樓上走了下來,他便涎著臉上去問道:「小姐,你昨晚是不是下樓來的麼?」

  她聽說這話,心中明白,便正色地答道:「我下樓不下樓,與你何關,要你問什麼呢?」

  她說罷,盛方滿臉緋紅,停了半天,才搭訕著笑道:「我昨晚似乎看見你從樓上走下來的,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我心中疑惑不決,所以問你一聲的。」

  她也不答話,下了樓,徑向後面而去。

  盛方萬不承望她竟這樣正顏厲色的,心早灰了半截;但是停了半天,忽然又想起她那一副聲音的笑貌來,不禁又將那個念頭從小肚子下面泛了起來,暗道:「大凡女子要和我們男人勾搭,萬萬沒有一撮就成功的道理。她既然給了我多少顏色,或者是有意與我,也未可知呢;如果說她真正有意與我,那麼她今天見了我,又為什麼這樣的冷如冰雪呢?」

  他躊躇了半天,忽然轉過念頭,自己對自己說道:「盛方!你忒也呆極了,這一點過門,你竟不能瞭解,還在風月場中算什麼健將呢,我想她一定是用著一種欲擒故縱的手段來對我的,心上確然有意,可是她終是個女孩子家,不好意思向我怎樣的擺出什麼顏色來呢。她不是向後面去了麼,我且去和她著實地碰一下,如果真沒意思,那時我自然看得出來的。」

  他打定了主意,一徑向後面尋蹤而來,一直尋到後面的花園裡,只見她和兩個丫頭在那園內遊玩,兩個丫頭一齊在假山石下,坐在那裡猜數作耍;她一個人卻在綠晴軒的東邊,背著手,正在那裡賞玩梅花。他躡足潛蹤地溜到她的後面,一把將她往懷中一摟,笑道:「你今天可要依從我一件事情。如不然,我決不放你動身。」

  壽娥正在那裡玩賞梅花,哪裡提防從後面猛地被他一摟,大吃一驚,轉過粉頸正要開口,又是一吻。把個壽娥氣得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厲聲問道:「盛方!你作死了,越來膽越大了,竟來調戲我了。還不放手,休要慪得我氣起,馬上喊人,就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他笑嘻嘻地說道:「小姐,請你不要拿大話來嚇我,須知我盛方也是個花月場中的老手,什麼玩意兒,我都瞭解明白,無須再來裝腔作勢的了。請你快一些答應我吧,我也不是一個不知趣的,只要小姐可憐我,雖然粗魯些,斷斷叫你滿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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