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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 倒鳳顛鸞喁喁私語 立妃廢後赫赫天威(1)


  卻說光武帝聽得宋弘兩句話,便知婚事不諧,只好打消此議。等到筵散之後,群臣告退,光武帝進了內宮,湖陽公主含羞帶愧地坐在金圈椅子上,默默地不作一聲。光武帝曉得她為著婚事不成,才這樣的,自己也不好上前勸慰,只得用閒話岔開,談了一會便向靜甯宮郭娘娘那裡去了。

  湖陽公主坐了一會,自己覺得沒趣,懶懶地朝著架上的鸚鵡發呆。可是那只鸚鵡非常靈慧,抖著翅膀對她說道:「穆穆文王,意亂心慌。」

  湖陽公主聽了,不禁嗤的一笑,悄悄地罵道:「你這孽障,又來作死了,搧得我一頭灰。」

  那鸚鵡煞是作怪,又響著喉嚨念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聽了它這兩句,不禁又打動她的心事。只是對著它閃著星眼,愣愣地出神,暗道:「畜類尚知有關雎之韻,可歎我劉黃年過三十,仍然待字閨中,孤衾獨擁,對月興思,畫眉生感,悔不該投生富貴人家,到如今弄得高不成,低不就,從此以往,說不定老死閨中罷了!若當初托生一個貧賤人家,隨便擇一個如意郎君,夫唱婦隨,百年偕老,倒也受盡人生的樂趣咧。」

  她自己對自己歎息了一回,雙眼沒神,渾身發軟,幾乎要從椅子上軟癱下來。那些宮女見她這樣,誰都曉得她又觸起心事來了。

  原來這湖陽公主本來是個多愁多病的佳人,而且年過而立,猶待字深閨,怎能不起摽梅之歎呢?所以平素那些宮女見她總是愁眉淚眼的,起先大家搭訕著還來勸勸她呢,後來知道她的生性怪癖,所以大家益發不去惹她。見她發起愁來,大家都遠走高飛去遊玩了,樂得她一個人清靜些。她平日鎮日無所事事,惟有讀經閱史做生活。光武帝是個明白人,曉得他的姐姐獨居寂寞,常常的來和她趕圍棋,論文讀書,替她解除煩悶。

  可巧今天郭娘娘身體不爽,光武帝放心不下,與她沒有談了幾句,便起身走了。

  她悲感了半天,慢慢地起身,輕移蓮步,走到廊下,沒精打采地閑眺了一會。可是一個人心中不自在,憑你怎樣來尋趣,總覺得呆呆的毫無生趣,隨時隨地皆現出一種慘淡的色彩來,其實景物何嘗慘淡,不過隨著她的心地為轉移罷了。她站了一會子,越覺得十分煩悶,便喚了一個宮女,引著路,一徑徑向禦園走來。到了禦園的門口,那些後宮衛士和看管園的官吏見公主遊園,誰敢怠慢,連忙大開園門,一齊敬禮。

  湖陽公主見他們過來敬禮,心中大不耐煩,一揮玉腕,便令免禮。那些衛士官吏謝恩,八字排開。她扶著宮女,婷婷嫋嫋地走進花園。這時正當暮春時候,那園內的芍藥牡丹,怒放得和錦蓋一樣,展著笑靨,飄搖欲活。那些桃杏枝頭,早已退了顏色,碧蔭連雲,子藏葉底。她觸景生情,不禁又起了一重感想,暗道:「草木逢春,尚有生榮之日,獨我劉黃人老珠黃,何日才能與草木一樣的逢春向榮呢?」

  她想到這裡,忍不住粉腮淚落。可怪那些樹枝上的小鳥,不住地唧唧喳喳地叫個不住,似乎嘲笑她懷春一樣。更有那送春的杜宇,一聲一聲地喚道:「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她的一顆芳心,可憐早就麻醉了,哪裡還有心來領略那些欲去的春光呢?

  懶洋洋地走競芳亭裡,坐了一會子,便又扶著宮女,回到宮中。從此紅顏易老,白首難偕。

  小子是個憨大,直來直道,有一句,說一句,向不喜憑空捏造,顛倒是非。以後湖陽公主她擇婿與否,小子尋遍史鑒,也未有記載,所以小子也只好將她就此擱起,另表別人罷。

  光陰似箭,一轉眼十五周年,如飛而逝。這年正是建武十五年的八月十二日。

  光武帝在那雞聲三唱,譙樓四鼓的當兒,便在淑德宮中陰貴人的臥榻上起身了。金鐘三響,聖駕臨朝。

  三百文臣,四百武將,躋躋蹡蹡,鵠立兩旁,當由值殿官唱道:「有事出班啟奏,無事捲簾退朝。」

  話猶未了,只見武班中閃出一人,手執牙笏,三呼萬歲。光武帝見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大司馬吳漢。

  光武帝問道:「卿家有班,有何議論?」

  吳漢俯伏金階奏道:「臣等一介武夫,追隨聖躬,十有八年。自我主正統以來,四方靜肅,萬民樂業,刀槍入庫,馬放南山,滿布升平氣象。

  近數月來,微聞南方交趾以及肖廣之間,又有不良之徒,明目張膽,躍躍欲試。

  臣之愚見,兵甲許久未經訓練,倘有不測,為之奈何?微臣今天冒瀆聖躬,敢請下旨,將三都軍馬調來,逐日操練,有一征伐,無往不利也。此乃微臣愚見,未識聖躬以為如何?」

  他將這番話奏完以後,靜候光武帝回答。

  光武聽他這番話,大不為然,便答道:「大司馬的意見,未然不是,但現在天下疲耗,急待滋養之氣,且隴蜀一帶,逐次蕩平;交趾、湖廣各處縱有一二莠民,當有該處有司治辦,何須勞師動眾,枉耗資財呢?以後非遇警報,勿再言兵!」

  吳漢不敢再奏,只得謝恩退下。

  右班中鄧禹向賈複說道:「聖上不納大司馬的奏詞,大人可知道是什麼用意呢?」

  賈複笑道:「這無非是聖上久曆兵戎,心厭武事罷了。」

  鄧禹笑著點頭。霎時當值官高喊退朝,群臣紛紛退去。

  光武帝退朝,徑向靜甯宮而來。郭娘娘連忙接駕進宮。郭娘娘見光武帝面有不悅之色,便問道:「今天退朝,萬歲何故這樣不悅?」

  光武帝便將大司馬吳漢所奏的大意,說了一遍。

  郭娘娘正色說道:「大司馬的意見果然不錯,萬歲何故不准其奏呢?」

  光武帝冷笑一聲,向郭娘娘道:「梓童既然這樣替他扳駁,想必另有高見,孤家倒要來領教領教。」

  郭娘娘道:「萬歲哪裡話來?妾身並非庇護大司馬的旨意。須知天下清平,還防雞鳴狗盜,凡事俱以預備為佳,免得臨時措手不及,為害不淺。如今內患已平,還防外侮。自古道,軍馬為國家之屏障,豈可置之不理?深望萬歲三思才好。」

  光武帝只是拈須微笑,一語不發,心中卻一百二十個不贊成。

  又過幾天,光武帝大宴群臣,一班功臣爵士俱來入席。光武帝親自執壺與眾臣斟酒。真個是肅穆一堂,無不守禮。酒至半酣,光武帝執壺向功臣問道:「眾卿家當初要是不遇見孤家,預備做些什麼事業呢?」

  鄧禹首先立起來答道:「微臣不遇聖躬,自忖學問,可做一個文學據吏。」

  光武帝大笑道:「卿家出言,未免過謙了。卿家志行修整,可官功曹。」

  依次問到賈複,賈複立起來答道:「微臣出身寒素,百無所長,非遇萬歲,素衣終身罷了。」

  光武帝益發笑不可抑地答道:「卿家品學兼優,何能落拓如此,最微也可得一縣令。」

  又問馬武,馬武起身答道:「臣一介武夫,除廝殺而外一無所長,得遇萬歲,畢身微幸,否則一屠戶耳。」

  這幾句話,說得哄堂大笑起來。光武帝笑道:「只要不為盜賊,亭長可以稱職。」

  光武帝今天有意遍問群臣,一來是暗炫自己,二來是試試群臣有無棄武修文之心。結果心中十分詫異,不獨一班文臣出口之乎,就連一班目不識丁的武將王霸、李通、馬武之輩,也都談吐風雅,超俗不群。原來自從那日光武帝駁回吳漢上疏之後,鄧禹等一班便徹底瞭解光武帝的心理了,三三兩兩退明議論,大家皆欲順從天意,你讀書,我閱史,滿口咿晤,鎮日價手不釋卷。更有李通、馬武等一班不識字的人,加倍用功,一天到晚,手不釋卷地苦讀,預備聖上來試驗。

  閒話少說,再表光武帝見群臣一個個都像溫文爾雅的書生,將那血戰沙場的武夫氣概,一洗乾淨,怎麼不喜呢?他偏與一班武將,談個刺刺不休。可怪他們應答如流,口似懸河,滔滔不絕,把個光武帝樂得心花大放,杯不離手,只飲得滿面霞光,醺然大醉。群臣見光武帝已有了幾分酒意,深恐酒後失儀,便紛紛告退去了。

  穿宮太監忙扶著聖駕,徑向靜甯宮而來。此刻光武帝雖然有了酒意,卻認得路徑,忙對太監說道:「快扶孤往淑德宮去!」

  太監哪也怠慢,連忙轉道,徑向淑德宮而來。不一會,到了淑德宮的正門口。一群宮女,忙進去稟知麗華。麗華慌忙出來接駕。

  只見光武帝吃得酒氣熏人,踉踉蹌蹌而至。麗華帶著一群宮女迎來,將光武帝迎進宮中。光武帝醉眼模糊,坐在沈香榻上,用手搭著麗華的香肩,飄搖欲睡,這時可把麗華著了忙,急催宮女去辦醒酒湯,枳橘露,手忙腳亂,一會子將醒酒湯送來。麗華親自接了過來,用嘴吹了一吹,才用羊脂玉的茶匙舀了一茶匙,送到光武帝的唇邊,輕輕地喚道:「萬歲請用一匙醒酒湯呀!」

  光武帝微睜醉眼,望著她儘管發笑。她又輕輕地喚道:「萬歲,請用罷,再停一會要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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