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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假含羞蛺蝶頭貼地 真搶物蜻蜓背朝天(2)


  那時滿房中的那些歌姬,非但個個眼觀鼻,鼻觀胸的,不敢正視他們;連那位運籌帷幄的衛子夫,也恐羞了公主,故意走了開去。誰知這座閣外,早已圍滿了不少的侍婢,都在那兒偷看裡面的把戲。看得要緊的關頭,也會悄悄暗笑起來。不過不敢出聲,僅僅乎微微噗哧噗哧的罷了。

  內中還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侍婢,因為身子短小,要求較大的抱她起來偷看。她又情竇未開,盡問別人,裡面嘻嘻哈哈的在幹甚事。別個都抿了嘴,悄悄笑答道:「公主在與萬歲秘密奏事,你千萬不可對外人聲張!」

  小侍婢便信以為真的道:「我看這件奏本,未必能准呢!」

  別個問她:「你怎樣知道不准的呢?」

  小侍婢道:「我見萬歲對著我們公主,只是在那兒哼哼哼的,我卻知道哼的唧的便是不許可的表示,你們莫要欺侮我年紀小呢!」

  大家聽她這話,險些兒要大笑出來了。

  不言外面偷看,且說裡面一時完畢,子夫慌忙上去服侍他們二人,重整杯盤。

  武帝便與公主並肩坐著,同喝熱酒。子夫又想出一樁特別玩法道:「陛下可惜沒有攜帶飾物前來,不然,婢子還有一事,能使陛下大樂特樂。」

  武帝道:「這有何難!

  朕命人回宮去取也可,就是向公主暫借也可。」

  公主慌忙接口道:「臣妾之物,本是陛下所賜,何必說到借字?」

  說著,立命一個歌姬到她房內,取來百十件小巧玲瓏的飾物。武帝又問子夫道:「飾物已到,汝打算如何玩法?」

  子夫笑道:「請陛下將這等飾物,一面可向地上亂擲,一面准這班歌姬自由搶奪;她們既向地上亂爬亂搶,自然雙手據地,背脊朝天,宛似幾條野狗搶食。陛下看了,必定失笑。

  「武帝聽了,果對兩旁分立的那班歌姬說道:「子夫所上條陳,爾等聽見否?朕所擲在地上的飾物,准汝等自由搶取,搶得多的人,還有重賞!」

  說完這話,便把飾物,紛向地上亂擲。你想公主的飾物,豈有不貴重的,況且搶得多的,尚有格外賞賜。於是大眾爭先恐後,紛紛的爬在地上,去搶飾物。當時的情形,就像幾十隻蜻蜓,同在那兒點水一般。閱者閉目思之,是何景象?此等事實,並非不佞杜撰,載諸簡冊,可考可查。現在已成民主之國,人們不應再存帝王思想。不佞描寫宮幃穢史,完全是彰其罪惡,使人們心中,痛恨專制君王的罪惡,殺無可赦。這也是不佞伸張民權的意思呢!

  閑言敘過不表。再說這夜武帝也不回宮,就命公主、子夫二人,即在藏春閣上一同侍寢,次日方才帶了子夫回宮。陳後、旦白二人,一見武帝攜了衛子夫回宮,暗暗歡喜,憑空多了兩個幫手,面子上不露動靜,設席賀喜而已。獨有韓嫣、仙娟兩個,陡見來了一位勁敵,此人的相貌,實在他們二人之上,若不設法除去,于己大有不利。首先便由韓嫣向武帝再三再四地說子夫這人,生得太覺妖豔,不宜親近。武帝聽了,笑答道:「爾與仙娟兩個,難道還不算妖豔麼?」

  韓嫣道:「臣與仙娟妃子,只知保重陛下身體為主,返衷自問,實是兩個忠臣,不比新來的這位衛妃,除了自己蠱惑陛下不算外,還要想出種種沒規矩的玩藝兒出來,使陛下名譽上,道理上,都有損害。」

  武帝聽了,置諸不理,反勸韓嫣不必吃醋。韓嫣無法,又由仙娟上去進讒,武帝仍舊兩面敷衍,仙娟也只好慢慢地另想別法,以除敵人。

  一天,韓嫣忽然打聽得建章宮中,有一個小吏,叫做衛青,乃是衛子夫的同母兄弟,新近進宮當差。他既一時推不倒子夫,要想從她母弟身上出氣。於是暗中吩咐從人,隨時隨地,只要看見衛青,硬加他一個私奸嬪嬙的罪名,將他捕來,由他發落。

  誰知衛青,早已有人通信,避了開去,反而因禍得福。原來衛青與衛子夫,同母不同父。其母曾充平陽侯府中的婢女,嫁與衛氏,生有一男三女:子名長君,長女名君儒,次女名少兒,三女就是子夫。後來夫死,仍回平陽侯府中為傭。又與家僮鄭季勾搭上了,生下衛青。鄭季本有妻室,不能再娶衛媼。

  衛媼養了衛青數年,無力澆裹,乃將衛青交與鄭季。鄭季義不容辭,只好收留。又因髮妻奇妒,卻使衛青自去牧羊。衛青一日遇見一個老道,注視了他良久道:「小郎今日雖然牧羊,異日卻要封侯。」

  衛青聽了,心中暗喜。又過數年,仍去尋找衛媼,替他設法。衛媼力求平陽公主。公主喚進衛青一看,見他相貌堂堂,即日用為騎奴。那時衛氏三女,皆已入都,長女嫁了太子舍人公孫賀;次女嫁了平陽家臣霍仲孺,生子名叫去病;三女子夫嫁一士人,因為犯奸,罰入娼家,已由平陽公主買去贈與武帝。衛青因恨鄭氏無情,仍去姓衛,自取一個表字,叫做仲卿。沒有幾時,便由公主將他薦入建章宮中,充作小吏。他方以為既已入宮,不難慢慢地巴結上去,封侯縱不敢望,個把官兒,或不煩難。不料有人通信,說是韓嫣命人捕他,叫他趕快避開。他一時無處可躲,不知怎的一弄,竟到武帝的廁所之中去了。

  可巧武帝正來大解,忽見一人,疑為竊賊,親自審訊,方知就是寵妃衛子夫的介弟。問他:「何故不在建章宮中當差,躲在此處作甚?」

  衛青也知韓嫣是位嬖臣,不敢說出捕他之事。

  只說忽然病腹,不知此處卻是禁地,罪該萬死。武帝那時正在寵倖子夫,頓時授衛青為中大夫之職。又有子夫暗中吹噓,不久,便升了上大夫。但他出身微賤,僅識之無,哪知政治;也是他的福星照命,忽有一個才與司馬相如相等的寒土,前來投他。

  此人是誰?姓朱名叫買臣,表字翁子,吳中人氏,性好讀書,不治生產。蹉跎至四十多歲,還是一個落拓儒生,食貧居賤,困頓無聊。家中只有一個妻子,不能養活,無法可想,只得丟下詩書,去到深山砍柴,挑往市上求售,易錢為生。惟買臣肩上挑柴,口中吚唔不絕。有時那班買主,當他是個癡漢,反而不敢照顧。自早至晚,一根柴草也沒售脫,每日回家,必被妻子咕嘰。一天,他又挑柴上市,他的妻子,悄悄跟在後面。

  他也並不知道,仍舊一邊躑躅前行,一邊口中背誦詩文。他妻在後聽著,自然半句不懂,揣度情形,總是讀那饑不可以為食,寒不可以為衣的斷命書本。不由得火星亂迸,大喝一聲道:「你若再哼,老娘馬上和你拼命!」

  豈知買臣聽了越念越響,甚至如唱歌一般。他的妻子,見此情狀,頓時大發雌威,一把將買臣拖回家中,拍桌打凳地叫駡道:「我本是一位良家女子,要吃要穿,方嫁丈夫。現在你有早頓沒晚頓的,叫老娘怎樣度日?請你給我一條生路,我要別尋門徑去了!」

  買臣歎息道:「你勿急,相士說過,我年五十當富貴;今已四十多了,不久包你發跡就是。」

  買臣還要往下再說,早被其妻一聲喝住道:「你會發跡,黃狗也不吃屎了。我一定要走,留著這個夫人位置,且讓有福氣的人,前來風光罷!」

  說完,大哭大鬧,不可開交。買臣無奈,只得給她一張休書,任她自去。買臣仍操故業,讀書賣柴,行吟如昔。

  一日,正是清明令節,買臣挑了一擔柴草,剛剛下山,陡遇一場大雨,把柴弄濕。不能售錢,還是小事;且將全身破衣,弄得好像落湯雞的一般,未可奈何,走至一座墳墓之前,暫避風雨。豈知天總不晴,腹中又餓,委實支撐不住,方在為難時候,忽見前面來了男女二人,挑著祭品,行的墓前,祭掃起來,買臣仔細一看,那個婦人,正是他的故妻,劈口就問他道:「君還沒有發跡麼?」

  買臣愧不能答,正想逃走,免遭揶揄,又被其妻一把拖住,將祭畢的酒食,分給一半與他。買臣此時也顧不得羞慚,到口就吃。總算有些志氣,吃完之後,不去交還婦人,卻去遞與那個男子,說聲奉擾,挑了柴擔掉頭就走,那位男子,就是他故妻的後夫。單看他能夠祭掃墳墓,家境似比買臣好得多了。買臣相形見絀,自然溜之大吉。又過數年,買臣年屆知命,果是前時那個相士,順便帶他入都,詣闕上書,多日不見發落。買臣雖然待詔公車,可是無錢使用。幸遇邑人莊助,把他薦入衛青門下。衛青原是腹儉,一切文字,皆賴買臣代其捉刀,因此感激買臣,力在武帝面前保舉。武帝召入,面詢學術。買臣先說《春秋》,繼言《楚辭》,適合武帝意旨,遂拜為中大夫,竟與莊助同侍禁中,比那衛青僅小一級。正是:書中自有黃金屋,朝上難容白木人。

  不知買臣何時富貴還鄉,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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