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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滿面差慚裸受桃花 板存心仁厚恩加柳葉刀(1)


  卻說呂媭既將奇珍異寶,置諸堂下,乃呼其情人徐衍至前道:「爾靜聽著!」

  說著,又指呂祿語徐衍道:「我等性命,已為此子斷送。亮亮珍物,爾可攜去逃生,勿謂我誤爾也。」

  徐衍聽了,不肯取物,只是掩面哭泣。一若與呂媭之人,即有死別生離之事發現。呂媭也不去睬他,複把金銀財帛,分給家人道:「汝等或留或去,我可不問;不過汝等隨我多年,這點東西,也算留個紀念。」

  呂祿至此,無顏再看呂媭處理家事,只得低頭趨出。其時酈寄,已在門外候久,一見呂祿出來,忙問在內何事。呂祿搖頭道:「君幾誤我,且待回去再談。」

  酈寄同了呂祿來到他的家內,又問究為何事。呂祿始將呂媭與語,以及分散珍寶之事,統統告知酈寄。酈寄聽畢,微笑道:「我不誤君,婦人之言,真誤君呢!君若出而就國,南面稱王,豈不富貴?若是抗不繳印,試問君等二人,能敵萬國諸侯麼?我因與君知己,故來請君聽我舍短取長之策,否則與我何干?」

  說完,似乎露出就要告別的樣子。

  呂祿一見評寄要走,慌忙一把拖住酈寄的衣袖道:「君勿舍我而去,且待熟商!」

  酈寄道:「有何再商,此乃君的切己之事,他人無關也。」

  呂祿聽了,於是又大費躊躇起來。這且暫時丟下,再說曹參之子曹密,那時正代任敖為御史大夫之職,這天,他與相國呂產同在朝房,適郎中令賈壽,由齊國出使回來,中途聞知灌嬰逗留滎陽,已與齊王劉襄聯合,即勸呂產速行入宮,為自衛計。呂產聽罷賈壽之言,馬上神色大變,不問朝事,匆匆入宮而去。曹窋眼見此事,連忙報知陳平、周勃。

  陳平、周勃知道事已危急,不能不冒險行事了。當下急召襄平候紀通,及典客劉揭,一同到來。紀通即故列侯紀情之子,方掌兵符。陳平叫他隨同周勃,持節入北軍,詐稱詔命,使周勃統兵。尚恐呂祿不服,又遣酈寄帶了劉揭,往勸呂祿,速讓將櫻周勃等到了北軍營門,先令紀通持節傳詔,再遣酈寄、劉揭入紿呂祿道:「主上有詔,命大尉周勃掌管北軍,無非要想閣下速出就國,完全好意,否則閣下禍在眉睫了。」

  呂祿因見酈寄同來,並不疑慮,即將印信交與劉揭之後,自己揚長出營。

  周勃得了印信,即下令召集北軍道:「為呂氏者右袒,為劉氏者左袒!」

  周勃說完這話,只把眼睛注視大眾。誰知大眾個個袒露左臂,情願助劉。周勃大喜,急率北軍,進攻南軍。呂產亦率南軍,就在宮門之內,抵敵北軍。兩軍正在交鬥,尚未分出勝負的當口,忽見劉章帶了一支生力軍,攔腰衝殺進來。劉章自然幫助北軍。

  南軍氣餒,紛紛潰散。呂產一見大事已去,趕忙自投生路。等得周勃命人去捉呂產,呂產早已不知去向。

  正在四處搜捕的時候,偏是幾個小卒,已把呂產從廁所之內,拖了出來。周勃還想上前數他之罪,因見呂產滿身蛆蟲,穢汙難聞,略一遲疑,突見劉章手起一刀,呂產的那顆頭顱,早已「撲」地滾在地上,咬緊牙關,不肯言語了。

  劉章會同周勃,複又殺入長樂宮中。長樂宮乃是呂更始把守,仗一打,個個束手就縛。此時昌祿、呂媭,以及凡是呂姓子弟家人,皆已拿到。周勃先將昌祿綁出斬首。誰知呂媭早崇一死,見了周勃、劉章,破口謾駡,語甚穢褻。劉章聽了,眉毛一豎,拔劍在手,正欲去殺呂媭,周勃慌忙搖手阻止。劉章急問周勃道:「太尉豈想留此婦的性命麼?」

  周勃道:「非也,此人既是拼死,她以為無非一刀了事。但是她的罪惡滔天,老夫要令她慢慢兒的死,並且丟丟呂氏婦女之醜。」

  劉章聽了,一任周勃自去辦理,他又至別處搜殺餘黨去了。周勃乃高坐公案,命左右把呂媭全身衣服,剝個乾淨,即用治妓女的刑罰,將她裸笞至死。陳平適因事來與周勃商酌,看見呂媭伏地受笞,忽然想起老尼之言,倒也暗暗稱奇。那時正是辦理大事的時候,哪有閒暇工夫,去與周勃談那老尼預言的事情,匆匆與周勃說完幾句,他便回府治事。等得陳平走後,呂媭尚未笞死。因為笞呂媭的刑杖,乃是一種毛竹板子,也是蕭何立的刑律。他說妓女人盡可夫,當然無恥已極,裸而受笞,也是應該。那種刑法,只能加入妓女之身,時人號稱為桃花板,尋常人民,不能適用此刑。

  周勃因恨呂媭謾駡,假公濟私,也是有的。至於呂媭受刑之時,她的心中,如何感想,當時她未表示,不佞不敢妄擬。不佞所知道的,不過是伏在地上,流紅有血,挨痛無聲而已。當時笞至八千余板,呂媭方始絕氣。一位堂堂臨光侯爵,如此被辱,周勃也未免惡作劇了。但是那時人人深惡呂氏弄權,這樣小小的淩虐,有人還嫌周勃用刑太輕呢。呂媭既死,周勃始命把呂氏子弟,無分男女,不論老幼一概斬決。約計人頭,總在一千以上。呂氏如此收場,也是他們自作自受,不必多敘。

  燕王呂通,當時已出就國,周勃亦矯帝命,派使前往令他自盡。魯王張偃,因其無甚大罪,廢為庶人。後來文帝即位,追念張耳前功,複封張恒為南宮侯。惟有左丞相審食其,既是呂媭私黨,而且還有汙亂宮闈之禍,理應治罪,明正典刑。誰知竟由朱建、陸賈代為說情,不但逃出法網,反而官還原職。

  這也是當時朱、陸二人大有賢名,眾人既重其人,自然要賣他們的面子。不過審食其殺無可赦,朱陸二人,反去保他,公私未明,試問賢在何處呢?朱陸二人,當時還不止單保審食其一人,就是濟川王劉太,也是他們二人之力,得徙封為梁王。

  陳平、周勃,又命劉章親自赴齊,請劉襄罷兵;另使人通知灌嬰,即日班師。劉澤聞知呂禍已平,他始放膽登程,及至人都,朝中正在公議善後之事。劉澤既是劉氏之長,大家自然請他參預其事。當時陳平先開口說道:「現在之帝,實非惠帝遺風,自應另立賢主。」

  周勃道:「齊王劉襄,深明大義,此次首先發難,可以奉他為帝。」

  劉澤在旁發言道:「劉襄的母舅駟鈞,少時虎而冠者;及任齊吏,種種不法,罄竹難書。若立劉襄,是去一呂氏,又來一呂氏了,似乎非妥。」

  大家聽了,便不堅持。

  不過劉襄幾乎已經到手的一個天子,竟被劉澤片語送脫。

  劉澤因報羈禁之仇,未免太覺刻毒一點。劉襄既是無分,當下又有人提到代王劉恒。大家聽了,一國代王之母薄氏,在宮未嘗專政;二國高帝諸子,僅余二王,代王較長,立之為帝,情法兩盡,於是眾無異議。陳平、周勃,便遣使至代,迎他入京。

  代王劉恒,一見朝使,問知來意,知是一件大大喜事。他也不敢驟然動身,乃開會議,取決行止。郎中令張武等諫阻道:「朝中大臣,並非呆子,何至來迎外藩為帝,似乎不可親信。」

  中尉宗昌等,又來勸代王入都道:「大王為高帝親子;薄太后從前在宮,又有賢名,此乃名正言順之事。天予不受,似不相宜!」

  劉恒聽了眾臣之言,各有各的理由,一時不能決斷,便去請示薄太后。薄王太后聽了兒子入都,要做皇帝,自然高興。忽又想起前情,不禁流淚;甚至哭得很是傷心。劉恒失驚道:「臣兒若能即了帝位,這是一天大之喜,就是不去,亦無害處。母后何故傷感起來,臣兒甚覺心痛。」

  薄王太后聽了,搖搖首道:「為娘並非為你作帝之事。

  只因摹然聽見吾兒說要入都,為娘一則想起戚夫人人愈之慘;二則又想起先帝相待的恩情,因此傷心。吾兒不必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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