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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長樂官諸侯觀禮 匈奴國閼氏受愚(1)


  卻說薄夫人等得安彩女出去之後,便問宮人,此時已是什麼時候。宮人回稟道:「啟夫人!此刻銅壺滴漏,正報三更。」

  薄夫人一想,夜已深了,我又何必急急去找戚夫人呢?況且此事,她本來和我商量好的,只毀木人,不奏萬歲。我若此刻前去找她,萬一聖駕在她那兒,多有不便。想罷之後,薰香沐浴,上床安眠。次日大早,她正在香夢沉酣的當口,忽被她身邊的一個宮娥將她喚醒稟知道:「夫人快快起身,萬歲爺正在大怒,已把安彩女斬首。各宮夫人,紛紛地都往戚夫人的宮裡,請萬歲爺的早安去了。」

  薄夫人聽完一嚇道:「你在怎講?」

  宮娥道:「安彩女已被斬了。」

  薄夫人不免淌下淚來,暗怪戚夫人道:「此人言而無信,必要與呂後娘娘爭個高低,害了這個安娙姐的性命。

  其實在我想來,船帆一滿,便要轉風,做人何嘗不是這個道理?她既和我知己,遇便的時候,我待勸她一番。」

  薄夫人邊這般地在想,邊已來到威夫人宮內。走進房去一看,非但萬歲爺不在那兒,連戚夫人也不知去向,便詢那個妖狐。

  妖狐謹答道:「萬歲爺已出視朝。我們夫人,方才在房內,此刻大約往曹夫人那兒閒談會了。」

  薄夫人聽了自回宮去。過了幾時,趁沒人在房的當口,又懇懇切切地勸了戚夫人一番。戚夫人當面雖然稱是,過後哪把這話放在心上。近日又收了這個妖狐作身邊宮娥,如虎添翼。對於漢帝,更是爭妍獻媚,恨不得把她的一寸芳心,挖出給漢帝看看。漢帝被她迷惑住了,呂後那邊也是去得稀了。呂後因懼漢帝,只得恨恨地記在心上。

  有時和審食其續歡之際,她把想用毒藥,暗害戚夫人的意思,說與審食其聽了。

  審食其倒也竭力阻止。呂後因市食其不贊成此計,只得暫時忍耐。

  再說漢帝自從怒斬安彩女之後,深惡宮內竟有尼僧出入,又將守門衛士斬了數人。薄夫人這天晚上,因見漢帝帶醉地進她宮來,臉上似有不豫之色,便柔聲怡色地盤問漢帝為何不樂。

  漢帝道:「皇宮內院,竟有尼僧出入。衛士所司何事,朕已斬了數人。」

  薄夫人道:「婢子久有一事想奏萬歲,嗣因干戈未息,尚可遲遲。今見萬歲連日斬了不少的衛士,他們都有怨言。婢子至此,不敢不奏了。」

  漢帝因她平日沉默寡言,偶有所奏,都能切中事弊。

  此刻聽她說得如此鄭重,便也欣然命她奏來,薄夫人當下奏道:「守門衛士,官卑職小,怎敢禁止那班功臣任意行動。那班功臣,往往入宮宴會,喧語一堂,此誇彼競,各自張大功勞。甚至醉後起舞,大呼小叫,拔劍擊柱,鬧得不成樣兒。似此野蠻舉動,在軍營之中,或可使得;朝廷為萬國觀瞻,一旦變作吵鬧之場,成何體統?

  區區衛士,哪能禁阻有功之臣。最好趕快定出朝儀,才是萬世天子應做的事情。

  「漢帝聽完,只樂得將他的一雙糊塗醉眼強勉睜開,瞧著薄夫人的那張花容,細細注視。薄夫人見漢帝不答所奏,只望她的面龐儘管出神,不禁羞得通紅其臉道:「萬歲盡瞧著婢子,難道還不認識婢子不成!」

  漢帝聽了,複呵呵大笑道:「朕想張良、陳平二人,也算得是人中之傑。此等大事,彼二人默然無言,反是你一個女流之輩,提醒於朕,朕心中快樂。笑那魏豹死鬼,生時蠢然若豕,哪有如此的豔福消受愛卿也。你既知道應定朝儀,可知道何人可當這個重任呢?」

  薄夫人因見漢帝誇她,不由得嫣然一笑道:「婢子知道有一個薛人叔孫通,現任我朝博士。此事命他去辦,似不致誤。」

  漢帝聽了,更是喜她知人,一把將她拉來坐在膝上,溫存了許久,方始同上巫山。

  次早坐朝,便召叔孫通議知此意。叔孫通奏道:「臣聞五帝不同樂,三王不同禮。須要因時制宜,方可合我朝萬世之用。臣擬略采古禮,與前秦儀制折中酌定。」

  漢帝道:「汝且去試辦。」

  叔孫通奉命之後,啟行至魯,召集百十儒生,一同返都。

  又順道薛地,招呼數百子弟,同至櫟陽。乃就郊外曠地,揀了一處寬敝之所,豎著許多竹竿,當作位置標準。又用棉線搓成繩索,橫縛竹竿上面,就彼接此,分劃地位。再把剪下的茅草,捆縛成束,一束一束植豎起來,或在上面,或在下面,作為尊卑高下的次序。這個名目,可叫做綿蕞習儀。佈置已定,然後使儒生弟子等人,權充文武百官及衛士禁兵,依著草定的儀注,逐條演習。應趨的時候,不得步履倉皇,須要衣不飄風,面不喘氣。應立的時候,不得挺胸凸腹,須要形如筆正,靜似山排。

  還有應進即進,應退即退,周旋有序,動作有機。好容易習了月餘,方才演熟。

  叔孫通乃請漢帝親臨一見,漢帝看過,十分滿意,欣然語叔孫通道:「朕已優為,汝命朝中文武百官照行可也。」

  未幾,秋盡冬來,仍沿秦制,例當改歲。可巧蕭何奏報到來,據稱長樂宮業已告成。長樂宮就是秦朝的興樂宮。蕭何改建,監督經年,方始完備。漢帝遂定至長樂宮中過年。

  是年元旦,為漢朝七年,各國諸侯王,及大小文武百僚,均詣新宮朝賀。天色微明,便有謁者侍著,見了諸侯,引入序立東西兩階。殿中陳設儀仗,備極森嚴。

  衛官張旗,郎中執戟,大行肅立殿旁,共計九人,職司傳命。等得漢帝乘輦而來,徐徐下輦升階,南面正坐。當下由大行高呼諸侯王丞相列侯文武百官進殿朝賀,趨蹌而入,一一拜畢。漢帝略略欠身,算是答禮。一時分班賜宴,肅靜無嘩。偶有因醉忘情,便被禦史引去,不得再行列席,與從前裸胸赤足的神情,大不相同。宴畢,漢帝入內,笑容可掬地對後妃道:「朕今日方知皇帝的尊貴了。」

  便命以黃金百斤,珍珠十鬥,賜與薄夫人,獎其提醒之功。又將叔孫通進官奉常之職,並賜金五百斤。叔孫通叩謝而退,這且不提。

  單說長城北面的匈奴國,前被秦將蒙恬逐走,遠徙朔方。

  後來楚漢相爭,海內大亂,無人顧及塞外,匈奴便乘隙窺邊。

  他們國裡,稱他國王叫做單于,皇后叫做閼氏。那時他們的單于頭曼頗饒勇力。

  長子名叫冒頓,勇過其父,立為太子。後來頭曼續立閼氏,複生一男,母子二人,均為頭曼鍾愛。頭曼便欲廢去太子冒頓,改立少子,乃使冒頓出質月氏,冒頓不敢不行,月氏居匈奴西偏,有戰士十余萬人,國勢稱強。頭曼陽與修和,陰欲侵略,且希望月氏殺死冒頓,伐去後患。所以一等冒頓到了月氏那裡,便即發兵進攻。豈知冒頓非但勇悍過人,而且智謀異眾。他一入月氏國境,早料著他的父親命他作質,乃是借刀殺人之計。因此刻刻留心,防著月氏前來害己。及見月氏因他父親進攻,果來加害,於是伺機逃回。頭曼見了,倒吃一驚。問明原委,反而服他智勇,安慰數語。可笑那個閼氏,雖是番邦女子,卻與漢朝戚夫人嬲著漢帝,要將她的兒子如意立作太子的情形相同。頭曼愛她美貌,哪敢拂她之意,便又想出一策,封冒頓為大將,去與月氏交戰,勝則即以月氏之地給他,敗則自為月氏那面所殺,豈不乾淨。

  誰知冒頓又知其意,假以調兵遣將為名,挨著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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