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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同命鴛鴦營中充質品 銷魂蝴蝶帳下擅專房(1)


  一庭明月如晝,照著門窗戶壁,宛在水晶宮中模樣。茅堂之上,點著一對紅燭,中間爐煙嫋嫋,塞滿一堂氤氳之氣,香味芬芳。桌前垂著一幅紅布椅圍,地下燒了一盆炭火,烈焰四騰。座旁端坐著一位天姿國色,布服荊釵的二八女郎,含羞默默,低首無言。這是什麼地方?就是那個老人家中。老人思將他的愛女,贈與漢王為姬,故有此等佈置。當下只聽得老人對漢王喜氣盈盈地說道:「老朽戚姓,系定陶縣人氏。前因秦項交兵,避難居此,妻子逝世。」

  說著,就指指座旁那位女郎道:「僅有此女,隨在膝下。幸她尚知孝順,腹中也有幾部詩書。某歲曾遇一位相士,他說小女頗有貴相,今日大王果然無間中辱臨敝舍,可見前緣註定,所以老朽方才匆匆入內,已與小女說明,小女也願奉侍大王內櫛。因此不揣冒昧,草草設備,今夜便是大王花燭之期。老朽只有此女,大王后宮,必多佳麗,尚乞格外垂憐!」

  漢王聽了,微微笑道:「寡人逃難至此,得承授餐,已感盛情,怎好再屈令愛,做寡人的姬妾呢?」

  老人道:「只怕小女貌陋,不配選入後宮,大王請勿推卻!」

  漢王此時早見這位戚女,生得如花似玉,楚楚可憐。他本是好色,見一個愛一個的人,當下便欣然笑答道:「既承厚意,寡人只好領情了。」

  說完,解下身邊玉佩,交與老人,作為聘物。老人乃命女兒,叩拜漢王。戚女聞言,陡將羊脂粉靨,紅添二月之桃,蛇樣纖腰,輕擺三春之柳,於是向這位漢王夫主,羞怯怯地拜了下去。漢王受了她一禮,始將她扶了起來,命她坐在身旁。戚女又去斟上一杯,雙手呈與漢王。漢王接來一飲而盡,也斟一杯還賜戚女。戚女未便固辭,慢慢兒地喝幹。

  這就算是合巹酒了。他們父女翁婿三個,暢飲一會兒,看看夜色已闌,漢王趁著酒興,挽了戚女的玉臂,一同進房安睡。戚女年已及笄,已解雲情雨意。且小家碧玉,一旦作了王妃,將來的富貴榮華,享受不盡,自然曲意順從,一任漢王替她寬衣解帶,擁入衾內。兩情繾綣,春風豆蔻。驪珠已探,一索得男,珠胎暗結,此子即是將來的如意。此時的戚女,真是萬分滿意,哪裡防到她異日要做人彘的呢?此是後話,且不提它。單說詰旦起床,漢王即欲辭行。戚氏父女,苦留漢王再住數日。漢王道:「我軍潰散,將士想在尋我。我為天下大事,未便久留。且俟收集人馬,再來迎迓老丈父女便了。」

  戚公不敢強留,只得依依送別。只有戚女,新婚燕爾,僅得一宵恩愛,便要兩地分離,怎得不眉鎖愁峰,眼含珠露。

  只說得一聲:「珍重!」

  可憐她的熱淚,早已盈盈地掉了下來了。漢王此時也未免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臨歧絮語,握著戚女的柔荑,戀戀難別。沒有法子,只得硬著心腸,情致纏綿地望了戚女一眼,匆匆出門上了馬,揚鞭徑去。

  走了多時,忽見前面塵頭起處,約有數百騎人馬,奔將過來。怕是楚兵,疾忙將身躲入樹林之內。偷眼窺看,方知並非楚兵,卻是自己部將夏侯嬰。那時夏侯嬰已受封滕公,兼職太僕。彭城一敗,突出重圍,正來尋找漢王。漢王大喜,慌忙出林與他相見,各述經過,漢王即改坐夏侯嬰所乘的車子同行。

  沿途見難民,攜老扶幼地紛紛奔走。內中有一對男女孩子,狼狽同行,屢顧車中。夏侯嬰見了,便與漢王說道:「難民中有兩個孩子,好像是大王的婦子。」

  漢王仔細一看,果是呂氏所生的子女。便命夏侯嬰把他們兩個,抱來同車。問起家事。

  女兒稍長,當下答道:「祖父母親,避亂出外。想來尋找父親,途次忽被亂兵沖散,不知下落。我們姊弟,幸虧此地遇見父親。」

  說到親家,淚下不止。漢王聽了,也未免有些傷心。正在談話之際,陡聽得一陣人喊馬嘶,已經近了攏來。為首一員大將,乃是楚軍中的季布,趕來捉拿漢王。漢王逃一程,季布便追一程。一逃一追,看看已將迫近,漢王恐怕車重難行,竟把兩孩推墜地上。夏侯嬰見了,忙去抱上車來,又往前進。沒有多時,漢王又將兩孩推落,夏侯嬰重去抱上。一連數次,惹得漢王怒起,顧叱夏侯嬰道:「我們自顧不遑。難道還管孩子,自喪性命不成!」

  夏侯嬰道:「大王親生骨肉,奈何棄去!」

  漢王更加惱怒,便拔出劍來,欲殺夏侯嬰。

  夏侯嬰閃過一旁,又見兩孩仍被漢王踢下,索性去把兩孩抱起,挾在兩腋,一躍上馬,保護著漢王再逃。複在馬上問漢王道:「我們究竟逃往何處?」

  漢王道:「此去離碭縣以東的下邑不遠,寡人妻兄呂澤,帶兵駐紮下邑,且到那兒,再作計議。」

  成長侯嬰聽了,忙挈著兩孩,由間道直向下邑奔去。

  那時呂澤正派前來探望,見了漢王等人,一同迎入。漢王至此,方有一個安身之地。所有逃散各將,聞知漢王有了著落,陸續趨集,軍旅漸振。惟探聽各路諸侯消息,殷王司馬邛,已經陣亡;塞王、翟王,又複降楚;韓、趙、河南各路人馬,亦皆散去。這些隨合隨離的人馬,倒還在次,同時又得一個最是驚心的信息,乃是太公、呂氏二人,已被楚兵擄掠而去。漢王一想,我入彭城,曾犯項羽後宮的人物,現在我父被捉,當然性命不保。我妻尚在青年,項羽豈有不將她污辱,以報前仇之理?如此一來,我異日縱得天下,一位皇后,已蒙醜名,我拿什麼臉去見臣下呢?

  他雖這般想,然又無可如何。原來太公攜了家眷,避楚逃難,子婦孫兒孫女之外,還有舍人審食其相從。

  大家扮作難民模樣,雜在難民之中,只向前奔。頭一兩天,尚算平安。至第三日,正在行走的時候,忽遇一股楚兵。偏偏楚兵之中,有認識太公的,一哄上來,竟把他們翁媳捉住。審食其因為難舍呂氏,情願一同被拘。幸而漢王的子女,在楚兵沖來的當口,已經岔散。所以在半路上為夏侯嬰看見,通知漢王。

  其時兩孩,尚不知他們祖父母被擄,見父親只說沖散。楚軍得了太公翁媳,如獲至寶,忙連同審食其這人,送至項王帳下。

  項王一聽是漢王的父親妻子,便想殺害太公,姦污呂氏,以泄漢王曾經住宿他的後宮之憤。呂氏畏死,早擬不惜此身,一任項王如何的了。誰知忽然遇著救星,項王非但不汙呂氏,且給她好的一所房子,讓她們居住。不過門外有兵防守,不准她與太公逃走罷了。那麼這個救星,究竟是誰呢?仍是那位項伯。

  項伯一見太公、呂氏都被捉住,恐怕項王殺害太公,污辱呂氏,慌忙進見項王道:「太公、呂氏,不妨將他們嚴行看守,以作抵押之品。漢王知他的父親妻子,在我們軍中,投鼠忌器,自然要顧前顧後起來。這是以逸待勞之計。大王若將太公、呂氏,或殺或汙,漢王那時無所顧忌,放膽也與大王作對,實于大王大大有害。」

  項王聽了,方命將太公、呂氏,交與項伯監守。項伯聽了,始把心中的一塊石頭落地。及至出去,正要去安慰太公、呂氏,誰知僅見太公、審食其二人,呂氏卻不知去向。細細一查,始知呂氏已入項羽的後宮,忙又去問項羽道:「大王既然允不犯呂氏,何以又將她送入後宮?」

  項羽聽了,愕然道:「我何曾將呂氏取入後宮,不知誰人所為;叔父且在此等候,讓我回家看來。」

  項王說完,匆匆地就向後宮而去。及至進去一看,內見他的一班妃嬪,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為敵人的妻女,照例要作戰勝的口頭之肉,因想討好於他,早將呂氏索入後宮。

  有的勸呂氏既已羊落虎口,只有順從,否則難保性命;有的忙來替她塗脂抹粉,改換衣衫,把她打扮得像一個新娘一般。此時呂氏早拼不能全貞的了。正在含羞默默,一語都無的時候,忽見項王匆匆進來,顧那班妃嬪道:「誰是呂氏?」

  眾妃聽了,即將呂氏擁至,命她叩見項王。呂氏此時身不由己作主,只得口稱:「大王在上,受犯婦呂雉一拜。」

  邊說,邊已盈盈地拜了下去。項王因已答應項伯,倒也不肯食言,便命左右將呂氏送與項伯收管。項伯一見呂氏,忙一面安慰一番,一面將她送入已經收拾好的屋子。此時審食其忽見呂氏到來,自然大喜。

  項伯這樣一辦,反而成全了審食其與呂氏兩個。雖在監守之中,身為抵押之品,仍不拆散他們兩個恩愛。可憐漢王,還在那裡愁他妻子一到項羽之手,便即喪廉失節,何嘗防到早與審食其兩個,做了一對的同命鴛鴦。雖然同是一頂綠頭巾,究竟一明一暗,保全顏面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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