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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回 魯仲連不肯帝秦 信陵君竊符救趙(3)


  時趙有處士毛公者,隱於博徒;有薛公者,隱於賣漿①之家。信陵君素聞其賢名,使朱亥傳命訪之,二人匿不肯見。忽一日,信陵君蹤跡二人,知毛公在薛公之家,不用車馬,單使朱亥一人跟隨,微服徒步,假作買漿之人,直造其所,與二人相見。二人方據壚共飲,信陵君遂直入,自通姓名,敘向來傾慕之意。二人走避不及,只得相見,四人同席而飲,盡歡方散。自此以後,信陵君時時與毛薛二公同遊。平原君聞之,謂其夫人曰:「向者吾聞令弟天下豪傑,公子中無與為比。今乃日逐從博徒賣漿者出遊,交非其類,恐損名譽!」〔①漿:酒。〕

  夫人見信陵君述平原君之言。信陵君曰:「吾向以為平原君賢者,故甯負魏王,奪兵來救。今平原所與賓客,徒尚豪舉,不求賢士也。無忌在國時,常聞趙有毛公薛公,恨不得與之同遊。今日為之執鞭,尚恐其不屑于我,平原君乃以為羞,何雲好士乎?平原君非賢者,吾不可留!」

  即日命賓客束裝,欲適他國。平原君聞信陵君束裝,大驚,謂夫人曰:「勝未敢失禮於令弟,為何陡然棄我而去?夫人知其故乎?」

  夫人曰:「吾弟以君非賢,故不願留耳。」

  因述信陵君之語。平原君掩面歎曰:「趙有二賢人,信陵君且知之,而吾不知,吾不及信陵君遠矣!以彼形②此,勝乃不得比於人類」。乃躬造館舍,免冠頓首,謝其失言之罪。信陵君然後複留于趙。平原君門下士聞知其事,去而投信陵君者大半。四方賓客來游趙者,鹹歸信陵,不復聞平原君矣。 〔②形:對照。類:相似。此句意為我不及他。〕

  髯翁有詩雲:
  賣漿縱博豈嫌貧,公子豪華肯辱身。
  可笑平原無遠識,卻將富貴壓賢人!

  再說魏王接得衛慶密報,言:「公子無忌果竊兵符,擊殺晉鄙,代領其眾,前行救趙,並留臣於軍中,不遣歸國。」

  魏王怒甚,便欲收信陵君家屬,又欲盡誅其賓客之在國者。如姬乃跪而請曰:「此非公子之罪,乃賤妾之罪,妾當萬死!」

  魏王咆哮大怒,問曰:「竊符者乃汝乎?」

  如姬曰:「妾父為人所殺,大王為一國之主,不能為妾報仇,而公子能報之。妾感公子深恩,恨無地自效!今見公子念姊之故,日夜哀泣,賤妾不忍,故擅竊虎符,使發晉鄙之軍,以成其志。妾聞『同室相鬥者,被發冠纓而往救之。』趙與魏猶同室也。大王忘昔日之義,而公子赴同室之急,倘幸而卻秦全趙,大王威名揚于遠近,義聲勝於四海,妾雖碎屍萬段,亦何所恨乎?若收信陵君家屬,誅其賓客,信陵兵敗,甘服其罪。倘其得勝,將何以處之?」

  魏王沉吟半晌,怒氣稍定,問曰:「汝雖竊符,必有傳送之人。」

  如姬曰:「遞送者,顏恩也。」

  魏王命左右縛顏恩至,問曰:「汝保敢送兵符於信陵?恩曰:「奴婢不曾曉得什麼兵符。」

  如姬目視顏恩曰:「向日我著你送花勝與信陵夫人,這盒內就是兵符了。」

  顏恩會意,乃大哭曰:「夫人吩咐,奴婢焉敢有違?那時只說送花勝去,盒子重重封固,奴婢豈知就裡?今日屈死奴婢也!」

  如姬亦泣曰:「妾有罪自當,勿累他人。」

  魏王喝教將顏恩放綁,下於獄中。如姬貶入冷宮,一面使人探聽信陵君勝負消息,再行定奪。

  約過了二月有餘,衛慶班師回朝,將兵符繳上,秦道:「信陵君大敗秦軍,不敢還國,已留身趙都,多多拜上大王,改日領罪!」

  魏王問變兵之狀,衛慶備細述了一遍,群臣皆羅拜稱賀,呼「萬歲!」

  魏王大喜,即使左右召如姬於冷宮,出顏恩於獄,俱恕其罪。如姬參見謝恩畢,奏曰:「救趙成功,使秦國畏大王之威,趙王懷大王之德,皆信陵君之功也。信陵君乃國之長城,家之宗器,豈可棄之於外邦?乞大王遣使召回本國,一以全『親親①』之情,一以表『賢賢②』之義。」〔①親親:熱愛自己親屬。②賢賢:用賢人。〕

  魏王曰:「彼免罪足矣,何得雲功乎?」

  但吩咐:「信陵君名下應得邑俸,仍舊送去本府家眷支用,不准迎歸。」

  自是魏、趙俱太平無話。

  再說秦昭襄王兵敗歸國,太子安國君率王孫子楚出迎於郊,齊奏呂不韋之賢。秦王封為客卿,食邑千戶。秦王聞鄭安平降魏,大怒,族滅其家。鄭安平乃是丞相應侯范睢所薦,秦法凡薦人不效③者,與所薦之人同罪。鄭安平降敵,既已族誅,范睢亦該連坐了;於是范睢席槁待罪。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③不效:不盡力,不是推薦時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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