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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殺三兄楚平王即位 劫齊魯晉昭公尋盟(2)


  蔡公大兵隨後俱到,攻入王宮,遇世子祿及公子罷敵,皆殺之。蔡公掃除王宮,欲奉子幹為王;子幹辭。蔡公曰:「長幼不可廢也。」

  子幹乃即位,以子晰為令尹,蔡公為司馬。朝吳私謂蔡公曰:「公首倡義舉,奈何以王位讓人耶?」

  蔡公曰:「靈王猶在乾溪,國未定也,且越二兄而自立,人將議我。」

  朝吳已會其意,乃獻謀曰:「王卒暴露已久,必然思歸,若遣人以利害招之,必然奔潰。大軍繼之,王可擒也。」

  蔡公以為然。乃使觀從往乾溪,告其眾曰:「蔡公已入楚,殺王二子,奉子幹為王矣。今新王有令:『先歸者複其田裡,後歸者劓②之。有相從者,罪及三族,或以飲食饋獻,罪亦如之。』」

  軍士聞之,一時散其大半。

  〔②劓yì:割鼻。〕

  靈王尚醉臥於乾溪之台,鄭丹慌忙入報。靈王聞二子被殺,自床上投身於地,放聲大哭。鄭丹曰:「軍心已離,王宜速返!」

  靈王拭淚言曰:「人之愛其子,亦如寡人否?」

  鄭丹曰:「鳥獸猶知愛子,何況人也?」

  靈王歎曰:「寡人殺人子多矣!人殺吾子,何足怪!」

  少頃,哨馬報:「新王遣蔡公為大將,同鬥成然率陳、蔡二國之兵,殺奔乾溪來了。」

  靈王大怒曰:「寡人待成然不薄,安敢叛吾?甯一戰而死,不可束手就縛!」

  遂拔寨都起,自夏口從漢水而上,至於襄州,欲以襲郢。士卒一路奔逃,靈王自拔劍殺數人,猶不能止,比到訾梁,從者才百人耳。靈王曰:「事不濟矣!」

  乃解其冠服,懸于岸柳之上。鄭丹曰:「王且至近郊,以察國人之向背何如?」

  靈王曰:「國人皆叛,何待察乎?」

  鄭丹曰:「若不然,出奔他國,乞師以自救亦可。」

  靈王曰:「諸侯誰愛我者?吾聞大福不再,徒自取辱。」

  鄭丹見不從其計,恐自已獲罪,即與倚相私奔歸楚。

  靈王不見了鄭丹,手足無措,徘徊於厘澤之間,從人盡散,只剩單身。腹中饑餒,欲往鄉村覓食,又不識路徑。村人也有曉得是楚王的,因聞逃散的軍士傳說,新王法令甚嚴,那個不怕,各遠遠閃開。靈王一連三日,沒有飲食下嚥,餓倒在地,不能行動。單單只有兩目睜開,看著路傍,專望一識面之人,經過此地,便是救星。忽遇一人前來,認得是舊時守門之吏,比時喚作涓人,名疇。靈王叫道:「疇,可救我!」

  涓人疇見是靈王呼喚,只得上前叩頭。靈王曰:「寡人餓三日矣!汝為寡人覓一盂飯,尚延寡人呼吸之命。」

  疇曰:「百姓皆懼新王之令,臣何從得食?」

  靈王歎氣一口,命疇近身而坐,以頭枕其股,且安息片時。疇候靈王睡去,取土塊為枕以代股,遂奔逃去訖。靈王醒來,喚疇不應,摸所枕,乃土塊也。不覺呼天痛哭,有聲無氣。須臾,又有一人乘小車而至,認得靈王聲音,下車視之。果是靈王。乃拜倒在地,問曰:「大王為何到此地位」

  靈王流淚滿面,問曰「卿何人也」

  其人奏曰:「臣姓申名亥,乃芋尹申無宇之子也。臣父兩次得罪于吾王,王赦不誅。臣父往歲臨終囑臣曰:『吾受王兩次不殺之恩,他日王若有難,汝必捨命相從!』臣牢記在心,不敢有忘。近傳聞郢都已破,子幹自立,星夜奔至乾溪,不見吾王,一路追尋到此,不期天遣相逢。今遍地皆蔡公之党,王不可他適。臣家在棘村,離此不遠,王可暫至臣家,再作商議。」

  乃以乾跪進,靈王勉強下嚥,稍能起立。申亥扶之上車,至於棘村。靈王平昔住的是章華之台,崇宮邃室,今日觀看申亥農莊之家,篳門①蓬戶,低頭而入,好生淒涼,淚流不止。申亥跪曰:「吾王請寬心。此處幽僻,無行人來往,暫住數日,打聽國中事情,再作進退。」

  靈王悲不能語。申亥又跪進飲食,靈王只是啼哭,全不沾唇。亥乃使其親生二女侍寢,以悅靈王之意,王衣不解帶,一夜悲歎,至五更時分,不聞悲聲。二女啟門報其父曰:「王已自縊於寢所矣。」

  胡曾先生詠史詩曰:
  茫茫衰草沒章華,因笑靈王昔好奢。
  台土未乾簫管絕,可憐身死野人家。

  申亥聞靈王之死,不勝悲慟,乃親自殯殮,殺其二女以殉葬焉。後人論申亥感靈王之恩,葬之是矣,以二女殉,不亦過乎?有詩歎曰:

  章華霸業已沉淪,二女何辜伴穸窀①。
  堪恨暴君身死後,餘殃猶自及閨人。
  〔①篳門:竹子編成的門。蓬戶:草屋。
  ①穸窀: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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