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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東門遂援立子倭 趙宣子桃園強諫(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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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晉上卿趙盾,因楚日強橫,欲結好于秦以拒楚。趙穿獻謀曰:「秦有屬國曰崇,附秦最久。誠得偏師以侵崇國,秦必來救,因與講和,如此,則我占上風矣。」 趙盾從之。乃言於靈公,出車三百乘,遣趙穿為將,侵崇。趙朔曰:「秦、晉之仇深矣。又侵其屬國,秦必益怒,焉肯與我議和?」 趙盾曰:「吾已許之矣。」 朔複言于韓厥。厥微微冷笑,附朔耳言曰:「尊公此舉,欲樹穿以固趙宗,非為和秦也。」 趙朔嘿然而退。秦聞晉侵崇,竟不來救,興兵伐晉,圍焦。趙穿還兵救焦,秦師始退。穿自此始與兵政。臾駢病卒,穿遂代之。 是時晉靈公年長,荒淫暴虐,厚斂於民,廣興土木,好為遊戲,寵任一位大夫,名屠岸賈。乃屠擊之子,屠岸夷之孫。岸賈阿諛取悅,言無不納。命岸賈於絳州城內,起一座花園,遍求奇花異草,種植其中。惟桃花最盛,春間開放,爛如錦繡,名曰桃園。園中築起三層高臺,中間建起一座絳霄樓。畫棟雕樑,丹楹刻桷。四圍朱欄曲檻,憑欄四望,市井俱在目前,靈公覽而樂之,不時登臨,或張弓彈鳥,與岸賈賭賽飲酒取樂。一日,召優人呈百戲於臺上,園外百姓聚觀。靈公謂岸賈曰:「彈鳥何如彈人?寡人與卿試之。中目者為勝;中肩臂者免;不中者以大鬥①罰之。」 靈公彈右,岸賈彈左。臺上高叫一聲:「看彈!」 弓如月滿,彈似流星,人叢中一人彈去了半隻耳朵,一個彈中了左胛。嚇得眾百性每亂驚亂逃,亂嚷亂擠,齊叫道:「彈又來了!」 靈公大怒,索性教左右會放彈的,一齊都放。那彈如雨點一般飛去,百姓躲避不迭,也有破頭的,傷額的,彈出眼烏珠的,打落門牙的。啼哭號呼之聲,耳不忍聞。又有喚爹的,叫娘的,抱頭鼠竄的,推擠跌倒的。倉忙奔避之狀,目不忍見。靈公在台望見,投弓於地,呵呵大笑,謂岸賈曰:「寡人登臺,遊玩數遍,無如今日之樂也!」 自此百姓每望見臺上有人,便不敢在桃園前行走。市中為之諺雲: 莫看臺,飛丸來。出門笑且忻②,歸家哭且哀! 〔①鬥:酒器。 ②忻:欣,歡欣。〕 又有周人所進猛犬,名曰靈獒,身高三尺,色如紅炭,能解人意。左右有過,靈公即呼獒使噬之。獒起立齧其顙,不死不已。有一奴,專飼此犬,每日啖以羊肉數斤,犬亦聽其指使。其人名獒奴,使食中大夫之俸。靈公廢了外朝,命諸大夫皆朝于內寢。每視朝或出遊,則獒奴以細鏈牽犬,侍於左右,見者無不悚然。其時列國離心,萬民嗟怨,趙盾等屢屢進諫,勸靈公禮賢遠佞,勤政親民,靈公如瑱①充耳,全然不聽,反有疑忌之意。 〔①瑱tiàn:古時的一種耳飾。如瑱充耳:像用瑱塞住耳朵。〕 忽一日,靈公朝罷,諸大夫皆散,惟趙盾與士會尚在寢門。商議國家之事,互相怨歎。只見有二內侍抬一竹籠,自閨而出。趙盾曰:「宮中安有竹籠出外?此必有故。」 謠呼:「來,來!」 內侍只低頭不應。盾問曰:「竹籠中所置何物?」 內侍曰:「爾相國也,欲看時可自來看,我不敢言。」 盾心中愈疑,邀士會同往察之,但見人手一隻,微露籠外。二位大夫拉住竹籠細看,乃支解過的一個死人。趙盾大驚,問其來歷,內侍還不肯說。盾曰:「汝再不言,吾先斬汝矣!」 內侍方才告訴道:「此人乃宰夫也。主公命煮熊蹯②,急欲下酒,催促數次,宰夫只得獻上。主公嘗之,嫌其未熟,以銅鬥擊殺之,又砍為數段,命我等棄於野外。立限時刻回報,遲則獲罪矣。」 趙盾乃放內侍依舊扛抬而去。盾謂士會曰:「主上無道,視人命如草菅③。國家危亡,只在旦夕。我與子同往苦諫一番,何如?」 〔②蹯:獸之腳掌。 ③菅:植物名。草菅人命:把人當草一樣宰割。〕 士會曰:「我二人諫而不從,更無繼者。會請先入諫,若不聽子,當繼之。」 時靈公尚在中堂,士會直入。靈公望見,知其必有諫諍之言,乃迎而謂曰:「大夫勿言,寡人已知過矣,今當改之!」 士會稽首對曰:「人誰無過,過而能改,社稷之福也!臣等不勝欣幸!」 言畢而退,述于趙盾。盾曰:「主公若果悔過,旦晚必有施行。」 至次日,靈公免朝,命駕車往桃園遊玩。趙盾曰:「主公如此舉動,豈象改過之人?吾今日不得不言矣!乃先往桃園門外,候靈公至,上前參謁。靈公訝曰:「寡人未嘗召卿,卿何以至此?」 趙盾稽首再拜,口稱:「死罪!微臣有言啟奏,望主公寬容採納!臣聞:『有道之君,以樂樂人,天道之君,以樂樂身。』夫宮室嬖幸,田獵遊樂,一身之樂止此矣,未有以殺人為樂者。今主公縱犬噬人,放彈打人,又以小過支解膳夫,此有道之君所不為也,而主公為之。人命至重,濫殺如此。百姓內叛,諸侯外離,桀、紂滅亡之禍,將及君身!臣今日不言,更無人言矣。臣不忍坐視君國之危亡,故敢直言無隱。乞主公回輦入朝,改革前非,毋荒游,毋嗜殺。使晉國危而複安,臣雖死不恨!」 靈公大慚,以袖掩面曰:「卿且退,容寡人只今日遊玩,下次當依卿言。」 趙盾身蔽園門,不放靈公進去。屠岸賈在旁言曰:「相國進諫,雖是好意,然車駕既已至此,豈可空回,被人恥笑?相國暫請方便。如有政事,俟主公明日早朝,於朝堂議之,何如?」 靈公接口曰:「明日早朝,當召卿也。」 趙盾不得已,將身閃開,放靈公進園,嗔目視岸賈曰:「亡國敗家,皆由此輩!」 恨恨不已。 岸賈侍靈公遊戲。正在歡笑之際,岸賈忽然歎曰:「此樂不可再矣!」 靈公問曰:「大夫何發此歎?」 岸賈曰:「趙相國明早必然又來聒①絮,豈容主公複出耶?」 〔①聒,吵鬧;絮,棉。聒絮:吵鬧嘮叨。〕 靈公忿然作色曰:「自古臣制於君,不聞君制於臣。此老在,甚不便於寡人,何計可以除之?」 岸賈曰:「臣有客鉏麑者,家貧,臣常周給之,感臣之惠,願效死力。若使行刺于相國,主公任意行樂,又何患哉?」 靈公曰:「此事若成,卿功非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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