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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馬援入洛識真主(2)


  援曰:「天下反覆,盜名字者不可勝數。今見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

  帝甚壯之。明年正月,帝使來款持節送援歸隴右。隗囂與援共臥起,問以東方事,援曰:「前到朝廷,上引見數十,每接燕語,自夕至旦,才明勇略,非人所能敵也。且開心見誠,無所隱伏,闊達多大節,略與高帝同。經學博覽,政事文辯,前世無比:「囂曰:「卿謂何如高帝?」

  援曰:「不如也。高帝無可無不可,今上好吏事,動如節度,又不喜飲酒。」

  囂意不悅,曰:「如卿言,反復勝耶?」

  然雅信援,遂遣長子恂隨歙入質。援因將家屬隨恂歸洛陽。

  卻說囂將王元見囂專心內事,憤曰:「天下成敗未可知也。」

  遂說囂曰:「昔更始西都,四方響應,天下喁喁,謂之太平。一旦敗壞,大王幾無所措!今南有子陽,北有文伯,江湖海岱,王公十數,而欲牽儒生之說,棄千乘之基,羈旅危國,以求萬全,此循覆車之軌,計之不可者也。今天水完富,士馬最強,北收西河、上郡,東收三輔之地,按秦舊跡,表裡河山。元請以一丸泥為大王東封函谷關,此萬世一時也。若計不及此,且畜養士馬,據隘自守,曠日持久,以待四方之變。圖王不成,其弊猶足以霸。要之魚不可脫於淵,神龍失勢,即還與蚯蚓同。」

  囂心然元計,雖遣子入質,猶負險厄,欲專方面。因問于班彪曰:「往者周亡,戰國並爭,天下分裂,數世然後定。意者縱橫之事,複起於今乎?將承運迭興,在於一人也。願生試論之。」

  彪字叔皮,扶風安陵人。性沉重好學,年二十餘,避更始之亂,入天水,從囂,囂素重之。因對曰:「周之廢興,與漢殊異。昔周爵五等,諸侯從政,本根既微,枝葉強大,故其未流有縱橫之事,勢數然也。漢承秦制,改立郡縣,主有專己之威,臣無百年之柄,至於成帝,假借外家,哀平短祚,國嗣三絕,故王氏擅朝,因竊位號。危自上起,傷不及下,是以即真之後,天下莫不引領而歎。十餘年間,中外騷擾,遠近俱發,假號雲合,咸稱劉氏,不謀同辭。方今雄傑帶州域者,皆無六國世業之資,而百姓謳吟思仰,漢必復興,已可知矣。」

  囂曰:「生言周漢之勢,可也,至於愚人習識劉氏姓號之故,而謂漢當復興,疏矣。昔秦失其鹿,劉季逐而羈之,時民複知漢乎?」

  彪乃為之著《王命論》以風切之曰:

  昔堯之禪舜曰:「天之歷數在爾躬。」

  舜亦以命禹。洎於稷、契,咸佐唐虞,至於湯武,而有天下。劉氏承堯之祚,堯據火德,而漢紹之,有赤帝于之符,故為鬼神所福饗,天下所歸往。由是言之,未見運世無本,功德不紀,而得屈起在此位者也。俗見高祖興于布衣,不達其故,至比天下于逐鹿,幸捷而得之,不知神器有命,可以智力求也。悲夫!此世所以多亂臣賊子者也。夫餓饉流隸,饑寒道路,所願不過一金,然終轉死溝壑,何則?貧窮亦有命也。況乎天子之貴,四海之富,神明之祚,可得而妄處哉!

  故雖遭罹厄會,竊其權柄,勇如信、布,強如梁、籍,成如王莽,然卒潤鑊伏質,烹醢分裂,又況么麼尚不及數子,而欲暗奸天位者乎?昔陳嬰之母,以嬰家世貧賤,年富虧不祥,止嬰勿王。王陵之母,知漢王必礙天下,伏劍而死,以固勉陵。夫以匹婦之明,猶能推事理之致,探禍福之機,而全宗記於無窮,垂策書於春秋,而況大丈夫之事乎?是故窮達有命,吉凶由人,嬰母知廢,陵母知興,審此四者,帝王之分決矣。

  加之高祖,寬明而仁恕,知人善任使,當食吐哺,納子房之策,拔足揮洗,揖酈生之說,舉韓信於行陣,收陳平于亡命,英雄陳力,群策異舉,此高祖之大略,所以成帝業也。若乃靈瑞符應,其事甚眾,故淮陰、留侯謂之天授,非人力也。英雄誠知覺悟,超然遠覽,淵然深識,收陵、嬰之明分,絕信、布之覬覦,拒逐鹿之瞽說,審神器之有授。毋貪不可冀,為二母之所笑,則福祚流於子孫,天祿其永終矣。

  ***

  卻說隗囂矜己飾智,每自比西伯,覽班彪之論,心知其是而不能納。乃與諸將議,欲稱王。鄭興曰:「昔文王三分天下有二,尚服事殷。武王八百諸侯,不謀同會,猶還兵待時。高祖征伐累年,猶以沛公行師,今令德雖明,世無宗周之祚,威略雖振,未有高祖之功,而欲舉未可之事,昭速禍患,無乃不可乎?」

  囂乃止。後又廣置職位,以自尊高。鄭興複止囂曰:「夫中郎將、太中大夫、使持節官,皆王者之器,非人臣所當制也。無益于實,有損於名,非尊上之意也。」

  囂病之而止。

  興河南開封人,更始時拜涼州刺史。赤眉入關,興乃西歸隗囂,而恥為之屈,嘗稱疾不起。適囂遣子恂入侍,將行,興因恂求歸葬父母。囂不聽而徙興舍,益其秩禮。興入見囂曰:「前遭赤眉之亂,以將軍僚舊,故敢歸身明德。今為父母未葬,請乞骸骨。若以增秩徙舍,中更停留,是以親為餌,無禮甚矣。將軍焉用之?」

  囂曰:「囂將不足留故耶?」

  興曰:「將軍據七郡之地,擁羌故之眾,以戴本朝,德莫厚焉,威莫重焉,居則為專命之使,入必為鼎足之臣。興,從俗者也,不敢深居屏處。因將軍求進,不患不達,因將軍求入,何患不親,此興之計不逆將軍者也。興業為父母請,不可以已,願留妻子,獨歸葬親。」

  囂令與妻子俱東。帝徵為大中大夫,於是隴中游士長者,多引去者。

  申屠剛,文帝時丞相申屠嘉之後,平帝時為郡功曹。見王莽專政,隔絕帝外家,甚不平之。及舉賢良方正,因對策極言其失,中有數語,激切之至,如,「人無賢愚,莫不為怨,奸臣賊子,以之為便,不諱之變,誠難其慮。今之保傅,非古之周公。陛下宜昭然覺悟,而遣使者徵中山太后,置之別宮,令時朝見。又召馮、衛二族,裁與冗職,使得執戟,親奉宿衛,以防未然之符,以抑禍患之端。上安社稷,下全保傅,內和親戚,外絕鄙吝。」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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