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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誅王郎鄧禹入關(1)


  且說自古地氣大抵隨天運而轉,而人事應焉,所謂人傑地靈。觀漢室中興,將帥大半皆出南陽,所謂從龍而起,天之生材,非偶然也。今再說一位豪傑,亦是宛人,姓吳名漢,字子顏,家貧,給事縣為亭長。王莽未,以賓客犯法,乃亡命至漁陽。以乏資用,販馬為業,往來燕薊間,所至皆交結豪傑。更始立,使使者韓鴻循河北,或謂鴻曰:「吳子顏,奇士也,可以計事。」

  鴻召見漢,甚悅之,遂承制拜為安樂令。

  會王郎起,北州擾惑。漢素聞光武長者,獨欲歸心,乃往說太守彭寵。寵亦宛人,字伯通,父宏哀帝時為漁陽太守,偉容貌,能飲飯,有威于邊。王莽居攝,誅不附已者,宏與何武、鮑宣並遇害。寵少為郡吏,地皇中,為大司空士,從王邑東拒漢軍,到洛陽,聞同產弟在漢兵中,懼誅,與吳漢同亡至漁陽。鴻與寵鄉間故人,相見歡甚,即拜寵偏將軍,行漁陽太守事。及光武至薊,以書招寵,寵具牛酒,將上謁,會王郎遣將循漁陽、上穀,急欲發其兵,官屬疑惑,多欲從之。適吳漢至,曰:「漁陽、上穀突騎,天下所聞也。君何不合二郡精銳,附劉公擊邯鄲,此一時之功也。」

  寵以為然,而其時欲附王郎者眾,寵不能奪。漢乃辭出,止外亭坐,念寵意雖從而才不能決眾,須以計詐之,以祛眾惑。方沉思,望見道中有一人似儒生者,漢使人召之,問以所聞。生因言劉公所過,為郡縣所歸;邯鄲舉尊號者,實非劉氏。漢大喜,即詐為光武書,移檄漁陽。使生齎以詣寵,令具以所聞告之。漢邀蓋延隨後入見,寵喜示以來檄。

  蓋延漁陽人,字巨卿,身長八尺,常彎三百斤弓,邊俗尚勇力,而延以氣聞。曆為列掾、州從事,所在職辦。寵召署營尉,行護軍,正議發兵方略,狐奴令王梁亦到,梁字君嚴,漁陽安陽人也。寵於是發步騎三千人,以吳漢行長史,及都尉嚴宣、護軍蓋延、狐奴令王梁,與上穀軍合而南。

  上谷太守耿況,字俠游,以明經為郎,後為朔調連率。及王莽敗,更始立,諸將略地者,前後多擅威權,輒改易守令。況自以莽之所置,懷不自安,遣其子奉奏詣更始,因齎貢獻以求自固。況子名弇,字伯昭,少學《詩》、《禮》,明銳有權謀,常見郡尉試騎士,建旗鼓,肄馳射,由是好將帥之事。時年二十一。奉命至宋子,會王郎起兵邯鄲,弇從吏孫倉、衛包於道共謀曰:「劉子輿成帝正統,舍此不歸,遠行安之?」

  弇按劍曰:「子輿弊賊,卒為降虜耳。我至長安,與國家陳漁陽、上穀兵馬之用,還出太原、代郡,反覆數十日,歸發突騎以轔烏合之眾,如摧枯折腐耳。觀公不識去就,族滅不久也。」

  倉、包不從,遂亡降王郎。弇道聞光武在盧奴,乃馳北上謁,光武留署門下吏。弇因說護軍朱祐求歸,發兵以定邯鄲,光武笑曰:「小兒曹乃有大意哉!」

  因數召見加恩慰。弇還檄與況,陳光武威德,自嫌年少,恐不見信,宜自來。弇因從光武至薊。聞邯鄲兵方到,光武欲南歸,召官屬議,弇曰:「今從南來,不可南行。漁陽太守彭寵,公之邑人,上谷太守即弇父也,發此兩郡,控弦萬騎,邯鄲不足慮也。」

  光武官屬腹心皆不肯,曰:「死尚南首,奈何北行入襄中。」

  光武指弇曰:「是我北道主人也。」

  會城中擾亂,官吏爭出城迎郎兵,光武眾奪城出,輜重皆遮絕。弇歸,主人食未已,聞亂奔出,城已閉,弇急以馬與城門亭長,乃得出,走昌平就況。

  先況得弇書,檄召功曹寇恂計議,恂曰:「邯鄲拔起,難可信向。昔王莽時,所難獨有劉伯升耳。今聞大司馬劉公,伯升母弟,尊賢下士,士多歸之,誠可攀附。」

  況曰:「邯鄲方盛,力不能獨拒,如何?」

  恂對曰:「今上穀完實,控弦萬騎,舉大郡之資,可以詳擇去就。恂請東約漁陽,齊心合眾,邯鄲不足圖也。」

  況然之。乃遣恂到漁陽,結謀彭寵。還至昌平,適王郎遣將循上穀,恂襲擊之,殺使者,奪其軍。弇亦至。況發突騎二千疋,步兵千人,使長史景丹與子弇及寇恂將之,與漁陽兵合軍而南,所過擊斬王郎將帥。大將趙閎守薊,攻之不下,吳漢曰:「諸公盡引而南,吾獨留此,定斬閎也。」

  漢以五百人伏,閎見撤圍去,果引軍出城掩殺,吳漢突出,遂誅趙閎,降其眾于路。斬王郎大將九卿校尉以下四百餘級,得印綬百二十五,節二,斬首三萬級,定涿郡、中山、钜鹿、清河、河間,凡二十二縣。

  時光武已拔廣阿,將攻王郎,傳聞王郎已發漁陽、上穀兵來,急召眾計議。忽候騎飛報,有大兵殺來,捷如風雨,不知何處人馬。光武急登城,勒兵在西門樓上。數將已及城下,光武問曰:「若輩是何等兵?」

  下對曰:「上谷、漁陽兵也。」

  又問:「為誰來乎?」

  曰:「為劉公。」

  光武大喜,開城請人,同引見。光武笑曰:「邯鄲將帥數言我發漁陽、上穀兵,吾聊應言然。何意二郡果為吾來。當與上大夫共此功名耳。」

  乃皆以為偏將軍,使各令其兵。加況大將軍、興義侯,彭寵大將軍、建忠侯,因大饗士卒,人人勞勉,恩意甚備。俱從擊邯鄲。

  至鄗,光武止傳舍。鄗大姓蘇公反城,開門納王郎將李惲,耿純先覺知,將兵逆與揮戰,大破斬之。遂攻柏人,不下。議看以為守柏人,小如定钜鹿。乃引兵東北,圍钜鹿。郎守將王饒據城,連攻月餘,不克。郎遣大將倪宏、劉奉率數萬人救钜鹿。光武逆戰于南欒。宏等沖來,勢不可當,朱祐著傷,退。景丹突騎恰到,縱擊,大破之,追奔十餘裡,斬首數千級,傷者縱橫。丹還,光武謂曰:「吾聞突騎為天下精兵,今乃見其戰,樂可言耶?」

  乃率眾複攻钜鹿。而王饒正出兵應倪宏,恰遇銚期,期便獨沖陣,所向披靡,手殺五十餘人。期被創中額,正幘複戰,後軍至,遂大破之。饒奔入城,眾複圍城。耿純進說曰:「久守王饒,士眾疲敝,不如及大兵精銳,進攻邯鄲。若誅王郎,王饒不戰自服矣。」

  光武曰:「善。」

  乃留將軍鄧滿守钜鹿,而進軍邯鄲,屯其郭北門。

  郎連次出戰不利,乃使其諫議大夫杜威,持節請降,威曰:「郎實成帝遺體。」

  光武曰:「使成帝複生,天下不可得,況詐子輿者乎?」

  威請求萬戶侯,光武曰:「顧得全身可矣。」

  威曰:「邯鄲雖鄙,並力固守,尚曠日月。終不君臣相率,但全身而已。」

  遂辭而去。因急攻之,二十余日,郎少傅李立為反間計,開城納漢兵,遂拔邯鄲。郎夜亡走,王霸覺,獨騎追斬之,得璽綬,還報功,封王鄉侯。時更始二年五月也。及收王郎文書,得吏人與郎交關謗毀者數千章。光武不視,會齊諸將軍,盡焚之,曰:「令反側子自安。」

  複大饗將士,封邳彤武義俟,蓋延號建功侯,吳漢號建策侯,賈複遷都護將軍,萬修拜右將軍,朱祐偏將軍,王梁關內侯,馮異應侯,銚期拜虎牙大將軍,以岑彭為刺奸大將軍。彭先遷潁川太守,會舂陵劉茂起兵,略下潁川,彭不得之官,乃與麾下數百人,從河內太守韓歆。歆降光武,以為鄧禹軍師。彭從平河北,授節,使督察諸營。

  銚期因間說光武曰:「河北之地,界接邊塞,人習兵戰,號為精勇。今更始失政,大統危殆,海內無所歸往。明公據河山之固,擁精銳之眾,以順萬人思漢之心,則天下誰敢不從。」

  光武笑曰:「卿欲遂前蹕耶?」

  光武舍城樓上,披與地圖,指示鄧禹曰:「天下郡國如是,今始得其一。子前言天下不足定,何也?」

  禹曰:「方今海內淆亂,人思明君,猶赤子之幕慈母。古之興者,在德厚薄,不以大小也。」

  初,更始遣尚書令謝躬,率六將軍攻王郎,不能下。會光武至,遂定邯鄲。而躬裨將虜掠不相承稟,光武深忌之。雖俱在邯鄲,遂分城而處,然每有以慰安之。躬勤於職事,光武常稱曰:「謝尚書真吏也。」

  一日請躬及馬武等置酒高會,因欲以圖躬,不克。既罷,獨與武登業台,從容謂武曰:「吾得漁陽、上穀突騎,欲令將軍將之,何如?」

  武謝曰:「弩怯無方略。」

  光武曰:「將軍久將習兵,豈與我椽史同哉。」

  武由是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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