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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燒鐵籠焚死二弟 棄漳水殺盡諸元(2)


  李妃出坐堂上,旁列左右,引文洛跪於階下,數之曰:「遵難流離,以致身受大辱,志操寡薄,不能捐軀自盡,有愧先王。蒙恩詔得反藩闈,汝是誰家下奴,猶欲見侮!」

  喝令左右去其衣冠,杖之一百,流血灑地。太后聞之,髡鞭文洛,配甲坊。

  先是顯祖崩,常山王居禁中護喪事。太子即位,以天子諒陰,詔演居東館,軍國之事,皆先諮決。楊愔以二王地位親逼,恐不利於嗣王,心忌之。

  未幾,演出歸第,詔策施行,愔獨主之,多不關預。或謂演曰:「鷙鳥離巢,必有探卵之患,王不可出居私第。」

  楊休之詣演,演不見。休之謂王晞曰:「昔周公朝讀百篇書,夕見七十士,猶恐不足。王何所嫌疑,乃爾拒絕賓客?」

  晞以告王,王曰:「昔顯祖之世,群臣皆不自保。今一人垂拱,吾曹亦保優閑,何用汲汲。」

  因言朝廷寬仁,真守文良主。晞曰:「新帝春秋尚富,驟攬萬幾,易為人蔽。殿下以朝夕先後,親承音旨,若使他姓出納詔命,大權必有所歸。殿下雖欲守藩,其可得乎?借令得遂,沖退自審,家祚得保靈長否?」

  演默然久之,曰:「何以處我?」

  晞曰:「周公抱成王,攝政七年,然後複子明辟。唯殿下處之。」

  演曰:「我何敢自比周公?」

  晞曰:「殿下今日地望,欲不為周公得乎!」

  演不應。二月己亥,帝奉顯祖之喪至鄴,太皇太后、皇太后皆行,眾議常山王必當留守根本之地。時執政已生疑忌,乃敕二王俱從至鄴。外朝聞之,莫不駭愕。演既行,晞出郊送之。演恐有覘察者,命即還城,執晞手曰:「努力自慎。」

  因躍馬而去。領軍可朱渾,尚帝姑東平公主,謂執政曰:「主少國疑,若不去二王,少主無自安之禮。」

  楊愔、燕子獻等皆以為然,乃謀處太皇太后于北宮,使歸政皇太后,出二王於外。

  先是愔惡天保以來,爵賞多濫,欲加澄汰。先自表解開府,諸凡叨竊恩榮者,皆從黜免。由是嬖寵失職之徒,盡歸心二叔。又高歸彥總知禁旅,發晉陽時,楊愔敕留從駕五千兵,陰備非常。至鄴數日,歸彥方知,大慍。故初與楊燕同心,既而中變,盡以疏忌之跡告二王。侍中宋欽道嘗侍東宮,教太子吏事,以舊臣侍側,奏於帝曰:「二叔威權既重,宜速去之。」

  帝曰:「可與執政共商其事。」

  愔等乃議出二王為刺史。以帝慈仁,恐不聽,乃通啟皇太后,乞主其事。有宮嬪李昌儀者,即高仰密妻,舊名瓊仙,文襄嘗納之為夫人。文襄歿,有寵于婁太后,常居宮中。李太后以其同姓,亦相昵愛,遂以楊愔所啟示之。昌儀陽以為可,而密啟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大怒,即報知二王,令自為計。演乃謀之賀拔仁、斛律金,二人皆曰:「主上幼弱,今欲出大王于外,愔等之心未可問也。異日權歸他姓,國事正不可料。為大王計,不如收而殺之,以除後患。」

  演曰:「政自彼操,黨惡者眾,事若不成,反自速禍奈何?」

  金曰:「此時彼方得志,不以大王為意,乘間猝發,除之匪難。」

  演然之,會愔等又議不可令二王並出,奏以湛鎮晉陽,演錄尚書事,留鄴。

  二王乃密結諸勳貴,伏壯士數十人於尚書省後室。拜職日,大會百僚,約曰:「行酒至愔等,我各勸雙爵,彼必致辭。我一曰『執酒』,再曰『執酒』,三曰『何不執』,爾等即執之。」

  及期,愔等將往。鄭頤止之曰:「事未可量,不宜輕赴。」

  愔曰:「吾等至誠體國,豈常山拜職有不赴之理?」

  遂會於尚書省。設宴堂上,坐定,二王殷勤勸酒,連呼執者三,伏遂起。愔被執,大言曰:「諸王反逆,欲殺忠良耶?尊天子,削諸侯,赤心奉國,何罪之有!」

  常山王欲緩之,湛曰:「不可。」

  於是拳杖亂毆,愔及可朱渾、宋欽道皆頭面破血。各以十人持之。燕子獻多力,頭又少發,握其首脫去,排眾走出門,斛律光逐而擒之。子獻歎曰:「大丈夫為計遲,乃至於此。」

  又使薛孤延執鄭頤于尚藥局,頤歎曰:「不用智者言,以至於此,豈非命也。」

  演乃與湛、歸彥、賀拔仁、斛律金執縛愔等,掖入雲龍門。都督叱利騷、儀同成休寧皆拔刃呵演。歸彥諭之,不從。歸彥久為領軍,軍士素服,諭之皆弛仗,休寧歎息而退。叱利騷挺立如故,遂殺之。演同群臣入至昭陽殿,湛及歸彥監愔等在朱華門外。內廷聞變,帝與太皇太后、李太后並出。太皇太后坐殿上,太后及帝側立。演伏階前叩頭,進言曰:「臣與陛下,骨肉至親。

  楊遵彥等獨擅朝權,威福由己,自王公以下,皆重足屏氣,共相唇齒,以成亂階。若不早圖,必為宗社之害。臣與湛為社稷事重,賀拔仁、斛律金惜獻武皇帝大業,不忍喪於權臣之手,共執遵彥等入宮。未敢刑戮,請俟聖裁。專擅之罪,誠當萬死。」

  當是時,庭中及兩廡衛士二千余人,皆被甲待詔。

  武衛娥永樂武力絕倫,素為顯宗所厚,叩刀仰視,帝不一睨。太皇太后喝令卻仗,不退,又厲聲曰:「奴輩即今頭落乃卻?」

  永樂內刃而泣。太皇太后因問:「楊郎何在?」

  賀拔仁曰:「一眼已出。」

  太皇太后愴然曰:「楊郎何所能為,留使豈不佳耶?」

  乃讓帝曰:「此等懷逆,欲弑我二子,次將及我,爾何為縱之?」

  帝素吃訥,倉猝不知所言。太皇太后怒且悲曰:「豈可使我母子受漢老嫗斟酌!」

  太后拜謝,演叩頭不已,誓言:「臣無異志,但欲去逼,免死而已。」

  太皇太后謂帝曰:「何不安慰爾叔?」

  帝乃曰:「天子亦不敢為叔惜,況此漢輩?但丐兒命,此屬任叔父處分。」

  太皇太后命演複位,演遂傳帝旨,皆斬之。湛恨鄭頤昔嘗讒己,先拔其舌,後斬其首。又斬娥永樂于華林園。婁太后本不忍殺愔,臨其喪,哭曰:「楊郎忠而獲罪,惜哉!」

  以禦金為之一眼,親內之,曰:「以表吾意。」

  演亦悔殺之,乃下詔,罪止一身,家屬不問。以趙彥深代愔總機務。楊休之私語人曰:「將涉千里,殺騏驎而策蹇驢,良可悲也。」

  戊申,演為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湛為太傅、京機大都督。

  段韶為大將軍,平陽王淹為太尉,歸彥為司徒,彭城王浟為尚書令。政無大小,一稟大丞相主持。三月甲寅,演以晉陽重地,自往鎮守。既至,以王晞為司馬,謂之曰:「不用卿言,幾至傾覆。今君側雖清,終當何以處我?」

  晞曰:「殿下往時地位,猶可以名教自處。今日事勢,遂關天時,非複人理所及。」

  演默然。又以晞為文士,恐不允武將之意,晝則不接,夜則載入與語,嘗在密室謂晞曰:「比王侯諸貴每相敦迫,言我違天不祥,恐有變起,吾欲以法繩之,可乎?」

  晞曰:「朝廷比者疏遠骨肉,殿下倉卒所行,非複人臣之事。芒刺在背,上下相疑,何由可久!殿下雖欲謙退,秕糠神器,實違上天之意,墜先帝之基。」

  演曰:「卿何敢發此言?亦將致卿於法。」

  晞見其言厲而色和,乃曰:「天時人事,皆無異謀,是以冒犯鐵鉞,抑亦神明所贊耳。」

  演曰:「拯難匡時,方俟聖哲,吾何敢私議。子其慎之,幸勿亂言。」

  談至更深,晞乃退。但未識言者紛紛,常山能終守臣節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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