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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縱黑獺大將懷私 克虎牢智臣行計(1)


  話說高王以仲密外叛,西師入寇,命斛律金為前鋒,親自出禦。將至河橋,西魏先備火船百隻,從上流放下,欲燒斷河橋,使不得渡。斛律金才至北岸,見有火船沖下,急令副將張亮以小艇百餘隻,都載長鎖,攔住中流,以釘釘之,帶鎖引向南岸,橋遂獲全。大軍安然渡河,據邙山為營。欲暫休軍事,不進者數日。泰疑之,乃留軍裝輜重于瀍曲,半夜,親引人馬將佐,登邙山以襲其營。

  候騎報王曰:「西師距此四十裡,熟食乾飯而來。」

  王曰:「如此,軍士皆當渴死,何待吾殺也。」

  乃集諸將列陣以待。俄而,天色大明,泰知敵人有備,按兵數裡之外。高王以五千鐵騎付彭樂先進,必斬將搴旗而返。彭樂一馬當先,便引鐵騎直沖過來。西軍莫當其鋒,讓他殺入深處,反從後裹來,密密圍住。東軍遙望,全不見彭樂旗號。有人飛報高王曰:「樂已叛去。」

  王失色。俄而,西北塵起,呼聲動地,樂兵在西陣中如蛟龍翻海,所向奔潰,西魏將士紛紛落馬。擄得西軍大都督、臨洮王柬、蜀郡王榮、江夏王升、巨鹿王闡、譙郡王亮及督將僚佐四十餘人,遣使報捷。王大喜,並令斛律金、段韶諸將乘勝進擊,大破西師,斬首三萬。當是時,西師一敗,泰左右皆散,自出陣前收合餘軍。彭樂一騎驀地趕來。泰知其勇猛難敵,拍馬而逃。

  彭樂緊追數裡,已近馬尾,大呼曰:「黑獺休走,快獻頭來!」

  泰窘極,還顧曰:「汝非彭樂耶?癡男子!今日無我,明日豈有汝耶?何不急還營,收汝金寶?」

  樂遂舍之,獲泰金帶以歸,言於歡曰:「黑獺漏刃破膽矣。」

  王雖喜其勝,而怒其失泰,伏諸地,連頓其頭,並數以沙苑之敗,舉刃將下者三,噤齘良久。樂曰:「乞假五千騎,複為王取之。」

  王曰:「汝縱之何意,而言複取耶?」

  取絹三千匹,壓其背上,因以賜之。泰得脫,歸營,鳴角收軍,兵將已集,軍勢複振,謂諸將曰:「今日偶失提防,軍威少挫。明日當決一死戰,以破其軍。諸君勉之。」

  乃秣馬勵兵,分軍為三隊。

  自主中軍,以李弼、獨孤信、楊忠、竇熾、達奚武、賀拔勝六員勇將自隨;趙貴為左軍,若干惠為右軍。命二軍曰:「東軍來攻中堅,左右合擊。」

  五更造飯,以備迎敵。

  黎明,高王以昨日失泰,自率諸將親為前鋒,沖入西陣。西軍以死抵戰,左右兵皆起,奮力合攻。東魏兵敗,步卒皆為所擄。王失馬,赫連陽順以己馬授王,王上馬走。西軍四面圍定,欲出不得。忽狂風大作,走石飛沙,天昏地黑,軍士不能開眼,始脫重圍。從者惟都督尉興慶及步騎七人,諸將皆不知王所在。追兵至,興慶曰:「王速去,興慶腰有百箭,足殺百人,王可脫矣。」

  王曰:「事濟,以爾為懷州刺史。若死,用爾子。」

  興慶曰:「兒尚少,願用臣兄。」

  王許之。興慶拒戰,矢盡而死。先是王有小卒盜宰民驢,欲治其罪,以戰故未治。小卒私奔西軍,告於泰曰:「王只一人一騎,走於邙山之後,追之可獲也。」

  泰乃選勇敢士三千人,皆執短兵,令賀拔勝率以追之。勝識王於行間,執槊與十三騎逐之。槊刃垂及,因呼曰:「賀六渾,我賀拔破胡今日必殺汝也!」

  歡驚魂殆絕。適劉洪徽突至,見勝追王急,從傍放箭,斃其二騎。段韶亦從山後沖出,大呼曰:「勿傷吾主!」

  射勝馬,洞腹。勝跳下換馬,王已逸去。勝歎曰:「今日不執弓矢,天也。」

  王回營,諸將齊集,以段韶、劉洪徽有救援之功,並賜錦袍玉帶,封韶為長樂侯。洪徽即劉貴子,時貴已卒,洪徽已襲父爵,進封平成侯。王將複戰,術士許遭告王曰:「賊旗號尚黑,水色也。王旗號尚紅,火色也。水能克火,故不得利。當用黃色旗號制之。」

  王乃連夜造黃旗五千面,進與泰戰。

  左軍趙貴等五將戰不利,泰令右軍與戰亦不利。東魏兵大振。會日暮,泰知不可勝,收兵夜遁。東兵來追,勢甚危迫。會獨孤信、于謹尚在後面,收散卒自後擊之,東師擾亂。諸軍由是得全。若干惠夜引去,東兵追之急,惠徐下馬,顧命廚人營食。食畢,謂左右曰:「死于長安與死於此間,有以異乎?」

  乃建旗鳴角,駐馬以待。追騎疑有伏兵,不敢逼。收敗卒徐還。泰入關,屯於渭上。東兵至陝,泰使達奚武拒之。封子繪言于高王曰:「混一東西正在今日,昔魏太祖平漢中,不乘勝取巴、蜀,失在遲疑,後悔無及。願大王不以為疑。」

  王猶豫,集眾將議進止,皆曰:「野無青草,人馬疲之,不可遠追。當回晉陽,徐圖進取。」

  陳元康曰:「兩雄交爭,歲月已久,今幸而大捷,天授我也。時不可失,當乘勝追之。」

  王曰:「深入之後,若遇伏兵,孤何以濟?」

  元康曰:「王前沙苑失利,彼尚無伏。今奔敗若此,何能遠謀?若舍而不追,必成後患。」

  王久戰意怠,無心入關,不從其言。獨使劉豐生將數千騎追之,班師而歸。

  先是前一年,高王擊西魏,入自汾、絳,連營四十裡。泰使王思政守玉壁,以斷其道。王以書招思政曰:「若降,當授並州刺史。」

  思政複書曰:「可朱渾道元降,何以不得?」

  王圍玉壁九日,會大雪,士卒饑凍,多死者,遂解圍去。及仲密以虎牢降,泰召思政於玉壁,將使鎮虎牢,未至,而泰敗歸。乃使守弘農,城中兵微糧寡,守禦之具全無。思政大開城門,解衣而臥,示不足畏。後數日,豐生至城下,心疑不敢進,引軍還。思政乃慰勉其下,修城郭,起樓櫓,營農田,積芻粟,由是弘農守禦始固。是役也,從泰諸將皆無功,惟耿令貴力戰功多。常陷敵中,鋒刃交下,皆謂已死,俄大呼,奮刃而起,如是者數次。當其鋒者,死傷相繼。歸語人曰:「我豈樂殺人?壯士除賊,不得不爾。若不能殺賊,又不為賊所傷,何異逐坐人也。」

  又都督王胡仁、王仲達亦力戰功多,殺敵無數。泰欲以雍、岐、北雍三州授此三人,又以州有優劣,使三人探籌得之。仍賜令貴名豪,胡仁名勇,仲達名傑,以旌其勳。初仲密將叛,陰遣人扇動冀州豪傑,使為內應。高隆之馳驛安撫,由是得安。世子密以書與隆之曰:「仲密枝黨與之俱西者,悉收其家屬。」

  隆之以「寬貸既行,理無改悔,若複收治,示民不信,脫致驚擾,所虧不細」,乃啟高王罷之。侯景進兵虎牢,欲複其城。仲密與西將魏光守之,聞景兵至,以書求援於泰。泰複書令固守,言兵且至。使諜潛至虎牢報之,為景軍士所獲,搜出其書。景改之雲:「兵未得發,宜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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