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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篤朋情柴榮贈衣 嚴國法鄭恩驗面(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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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官聽罷,又把案桌一拍道:「只怕你們看驗的不得巧法,草草塞責,被他瞞過。怎麼生成的,便生得這般穢惡,恁地難看?你們須要看得親切,方有著落。」 軍校道:「小的們用盡心機,出盡氣力,擦了這一會,無奈指頭上一些子也沒有黑影兒,還說不是生成的麼?」 那官兀自不信,立起身,走出案,來至簷前,又自盤旋回繞,反復周張的看了一遍,也把指頭親自在他臉上擦磨了一遭,見無影形,委是生成的。只得喝聲:「放他下去過關罷。」 軍校答應,登時把鄭恩放了下去。只聽得當當的敲了三聲雲板,軍校又吆喝了一聲:「開關。」 那守關軍士便把關門大開。後面的這些經商客旅,也便上去驗明路引,彼乃平常人等,對驗便無阻隔。頃刻間陸續而來,一齊爭先奪後,哄出關去,倒把柴榮的車兒裹在中間,東一斜,西一歪。百忙裡又不湊巧,偏偏的柴榮又把鞋兒擠脫了,正在那裡連推帶走,扳那鞋兒,鄭恩又只顧前邊拽走,兩下裡各不相照,此時便有那等剪綹小人,瞅個空兒,手疾眼快,把那傘車上掛的一褲兒銀子提去了。及至柴榮扳得鞋兒起來,又不去細看,推著車兒,竟望前行。正是: 龍遊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當下弟兄二人推著車兒行走,離關未及十裡之路,鄭恩回頭說道:「大哥,如今將這傘兒到那裡去發賣?」 柴榮道:「離此還有十數裡,地名泌州,到那城內,多半是我的主顧,那時就好發賣了。」 鄭恩道:「恁地時,咱們當真的趕走一程,到那裡發完了貨,樂子好早早的相會二哥。」 柴榮道:「便是。」 鄭恩遂把絆繩重新背好了,手內擒著棗樹,撒開大步,奔走如飛。這是甚麼緣故?原來他要趕到了泌州,卸下了貨,好圖餔啜的意思。正是: 只圖自己觀頤樂,那顧他人力氣微。 鄭恩望前飛跑,他的力又大,腿又堅,自然跑得也快。這柴榮雖然執業粗微,終是身柔力歉。往常奔走,順性而行,今日在後推著,也是飛跑,那裡配搭得上?舉首觀天,酷似飛雲掣電,斜眸視地,儼如倒村移林。只覺得喪氣垂頭,喘息不止,只得叫道:「三弟,慢慢的行,愚兄跟你不過。」 鄭恩那裡肯聽,低著頭,只顧奔跑。反把柴榮帶得腳不沾地,手不纏身,口內喊叫道:「賢弟,慢慢而行,愚兄手已拉壞,足已傷殘,實行不得。你為甚這般逞力?」 鄭恩只是不依,憑你叫破喉嚨,彼卻越拉得緊,越跑得快。但見車輪滾滾,塵霧簸揚,真如星爍梭光,一瞬千里的光景。柴榮心下發急,氣喘吁吁,只得罵道:「黑賊!你不該這般作耍,論理也還我大你小,難道沒有我兄長在眼,便是這等放肆?倘然拉壞了我身軀,投到當官,怕不打斷你的腿筋!」 鄭恩在前,只當不曾聽得,一發如飛,風行火速,那消半個時辰,早到泌州城下。 鄭恩方才立住了腳,嘻嘻的笑道:「爽快,爽快,這十數裡路,值得鳥事。只是造化了你,不十分用力。」 此時柴榮只走得渾身是汗,遍體皆津,立定身兒,靠在車旁,張開了口,只是發喘。喘了半日,方才心定,複又罵道:「你這黑賊,幾乎拉殺了我,那裡有這般行路?說來總不依我,真為可恨。」 鄭恩聽了,使著性子,把絆繩一撂,道:「你好沒道理,不說自己走得慢,反來怨著樂子拉壞了你甚麼手,還要黑賊白賊的亂罵。早上吃了飯,此時肚裡又餓了,咱們趕緊兒到城內吃飯不好,倒在路上幹餓。」 柴榮道:「既然肚內饑了,也該好好的對我說知,路上那一處沒有酒飯店,偏是忍餓亂跑?真正是個蠢材!快進城去,安頓了,便好吃飯。」 鄭恩心中尚是氣烘烘,拉了車,步進東門。走上二三十間門面,見那路北裡一座店房,柴榮道:「這是個張家老店,向來是我的寓處,房東為人極其忠厚。我們在這裡安歇,覺得便適些。」 鄭恩笑道:「樂子也不管他忠厚不忠厚,只要有酒有飯,便是合適。」 當時弟兄二人,把車拽進店去,就有店小二前來相接,見了鄭恩,心下吃了一唬,口內嚷道:「有鬼!有鬼!」退走不迭。柴榮上前一把拉住了,說道:「小二哥,你因甚這等害怕?這鬼在那裡?」 小二聽罷,才把心神按定,叫聲:「柴客人,不知你路上有甚擔擱,惹了甚的邪祟?帶這黑鬼到我店中作禍。如今現在你背後立著,你自不見,還說沒有鬼麼?」 柴榮道:「你原來不知,這是我的兄弟,你怎麼錯認為鬼?」 小二道:「我終不信,世間那有這樣的黑人?我們家掛的鍾馗圖像,也還好看些。」 那鄭恩在後聽了,方才明白,哈哈大笑,走將過來,叫聲:「店小二,你這驢球入的,樂子本是個人,你偏要當鬼,你且來認識認識,看樂子是人是鬼?」 那小二聽了這般言語,當真的放大了膽,穩定了性,走上一步,定睛細看。此時卻當日色斜西,那日光照耀,明見鄭恩的影兒橫亙在地,心下頓時省悟,道:「我錯認了,我錯認了,若說是鬼,怎麼有起影兒來?這明明是人無疑了。」 開言道:「黑客人,小人有眼無珠,一時莽撞,認錯客人為鬼。恁般得罪,莫要見怪。」 鄭恩道:「你既認明了,樂子也不來怪你。只是咱肚裡饑餓難當,快取酒飯進來,咱們好用。」 說罷,弟兄二人把車兒推進了一間寬大潔淨的房中,安放停當。卻值小二把酒飯送進,二人照量各用畢。 鄭恩走至車前,細把行李檢點,舉眼一看,只有被套,那褲兒裡的銀子,卻不見了。心下呆呆的作想了一回,又把被套撂在地下,轉過來,翻過去,尋一會,看一遍,蹤跡全無。不覺心頭火發,暴跳如雷。只因這一番費氣,有分教——種下破面之根,有玷同心之誼。正是:不因暗裡剝床患,怎得昭然渙散情? 不知鄭恩怎的費氣,且看下回便見分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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