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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篤朋情柴榮贈衣 嚴國法鄭恩驗面(2)


  鄭恩道:「樂子精著腿慣的,怕那驢球入的怎麼?你難道不曉得麼?前日董美英的妖法,也虧樂子赤身裸腿,才得破了他的。咱們明日過關,還自這樣精著,看他有甚法兒?他若沒有說話,放了咱們便罷,倘然驚動咱時,叫他吃咱的棗樹。大哥,你也不必多情,樂子委的乏了,睡覺要緊,也沒有甚麼閒工夫去買甚麼布疋。」

  柴榮再要說話,只見鄭恩早已呼嚕呼嚕的睡著了。柴榮道:「這廝真是粗魯之人,一心要睡,連身上的穿著也都不管,殊為可笑。也罷,待我與他料理,且去周備這些物件,然後安睡。」

  遂帶了些碎銀,鎖上房門,走出店來,可可的天公湊巧,人事逢機,卻有一個過路的轎夫,缺少盤纏,將餘備的衣褲鞋襪拎著,正在那邊叫賣而來。柴榮等他走至跟前,將那人上下一量,也是個長大漢子。遂即叫住了他,把衣服等件,看了一遍,揀了一條布褲、一雙布襪、一雙布鞋,講定了四錢銀子,一面交銀,一面收了物件。又到布鋪子裡,剪了一雙二丈長的白布裹腳。轉身回至店中,開了房門,叫店小二點上燈火,鋪床迭被,把物件收拾停當,緊頂房門,吹滅了燈,然後安眠。正是:

  饒君綈贈敦知己,怎及安閒入夢鄉。

  次日早上,弟兄二人一齊起來,梳洗已畢。柴榮道:「三弟,昨晚愚兄與你置備這中衣、鞋襪、裹腳在此,你可穿了,等用了飯,我們好趁早出關。」

  鄭恩接過手來,把中衣穿了,盤了裹腳,套上鞋襪,立起身來,往下一看,便是十分歡喜道:「樂子的大哥,怎好累你費這心機,替咱置辦得這般齊整?真是難得。不知費上了多少銀子?咱好加倍兒還你。」

  柴榮道:「賢弟,休要說這外話,弟兄情分,那裡論這銀錢?你可收拾行李,用了早飯,快些出門。」

  鄭恩即忙整頓行李,把褲子裡的銀子搭著被套,捎在車兒上面。柴榮道:「三弟,這過關去的道路,人多挨擠,你將行李財帛放在上面,倘一時有失,不當穩便。依我主意,不如把傘子搬開了一層,將這銀子被套藏在中間,上面再把傘兒壓著,這便行路穩當,萬無一失的了。」

  鄭恩聽罷,把嘴一咂道:「大哥,你忒煞小心過火了,這些須小事,怕他怎地?前邊有我拽絆,後面有你推走,前後照應,那怕這些驢球入的敢來捋虎鬚?咱們走罷,休要多疑。」

  柴榮笑一笑道:「你既不依我言語,且看你的照應何如。」

  說罷,叫店家收拾飯來。弟兄二人用過,算還了店帳,把車兒推出房門,緩緩的推至店門之外。鄭恩肩擔棗樹,將絆帶搭在肩頭,後面柴榮推動,便滔滔的往前而行。

  不上三裡之路,來到木鈴關東門,只見有許多過往客商,也有推車兒的,也有挑擔子的,趕牲口的,步行的,有負貨的,空行的,那些九流三教為利為名的,都是挨擠不開。鄭恩拽著車子,東一躦,西一擠,再走不上。忽然的一時性起,暴跳如雷,喊叫一聲道:「呔!你們這些驢球入的,擠在這裡做甚勾當?快快閃開,讓樂子行上前去。」

  只這一聲吆喝,倒把這些眾人各各唬了一跳,大家舉眼一看,齊聲亂嚷道:「不好了!這黑面的敢是灶君皇帝下降?我們快快讓他過去,若一些遲了,決有禍殃。」

  哄的一聲響處,眾人齊齊閃開,倒讓了一條大路。鄭恩見了,滿心歡喜道:「大哥,快努著力,上前行去,不要遲延,又費氣力。」

  柴榮急忙拼著氣力,狠狠的推走,一直奔到城門口。

  只見那巡關的軍校大喝一聲道:「販傘的,可拿路引上來,好對年貌。」

  柴榮遂把車兒歇下,往便袋裡摸出兩張路引,舉步走到關官廳前,雙手將路引送將上去。旁有隨從等人接了,展放案桌之上。那關官看了引詞,複看柴榮面貌、身材、年紀、執業,逐一相到,一些不差,然後過去。又把鄭恩叫將上去,看一看路引,瞧一瞧鄭恩,諦視數遭,徘徊半晌,忽然把案桌一拍,喝叫一聲:「軍校們,與我拿下!原來你幹下彌天大事,今日自投羅網。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兩旁走過十數個軍校,登時把鄭恩拿住。柴榮在下面見了這等光景,摸頭不著,分辯不得,只是心驚膽戰。目定口呆。這鄭恩卻也冠冕,憑他拿住,不慌不忙,哈哈大笑道:「好個驢球入的鳥官,樂子就要過關去做買賣,你們恁的把咱拿住。想你排下酒飯,要與樂子拂塵,也該好好兒說著,樂子最是歡喜,再沒有不領情的。」

  只見那上面的關官,又把鄭恩看了一遍,大喝一聲道:「軍校們,與我把這廝臉上的擦去。這是明明紅臉的,故把煙煤搽抹,欲要賺過關去,天幸的撞在我手。你們快與我動手,把這廝臉上擦去了黑色,整備陷車解京。」

  軍校答應一聲,扯的扯,掀的掀。內有兩個,即便吐出些唾沫,搽在鄭恩臉上,將手刷刷的不住擦磨。兩個弄了半晌,絕無一點兒消息。

  鄭恩把雌雄眼一睜,開口罵道:「驢球入的,樂子臉上又沒有甚麼肮髒,為甚的要你把唾沫擦我?想要擦齊整些,好去赴席麼?」

  軍校道:「你原來不知。我們的老爺,現奉當今聖旨頒下來的,為因紅臉的名叫趙匡胤,殺了女樂一十八名,棄家逃奔,故此各處關津城市,張掛告示,有人捉得解送京來,千金重賞,萬戶侯封。今日見你這副尊容,恐怕是紅臉的,把這黑煤搽得這般,所以叫我們驗看。若是擦不下黑來,便是真的,方才放你過去。」

  鄭恩聽了,方才明白,心下暗想道:「早是二哥沒有同來,若聽了樂子,同上關來,便要受累。」

  便大喝道:「驢球入的,你們只管擦我做甚?敢是沒有眼珠兒的?樂子的這張臉兒,是天佛叫我爹娘生就的,怕你怎麼?」

  眾軍校也不回答,只是擦磨。複又擦夠多時,兀是本來面目,不曾有半點便宜,曉得果是生就的,只得住手。走至案前,稟道:「這人不是紅面,果系生成顏色,小的驗看明白,並非搽抹假冒等情,乞老爺發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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