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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回 在廟中初會凶和尚 清淨林巧遇惡姚三(2)


  且說三俠離了村口,走了三裡多路,天氣不好。恰巧路北有個廟宇,行至山門,前去叩打。不多一時,裡面有人把插管一拉,門分左右,出來了兩個和尚。和尚打稽首道:「阿彌陀佛,施主有什麼事情?」北俠說:「天氣不好,我們今天在廟中借宿一夜,明天早走,多備香燈祝敬。」那和尚道:「請進。」把山門關上,同著三位進來,一直的奔至客堂屋中,落坐獻茶。又來了一個和尚,咳嗽了一聲,念道「阿彌陀佛」,啟簾進來。三位站起身來一看,這個和尚說道:「原來是三位施主。小僧未曾遠迎,望乞恕罪。阿彌陀佛。」北俠說:「天氣不好,欲在寶剎借宿一夜,明日早走,多備香燈祝敬。」

  大和尚說:「那裡話來。廟裡工程,十方來,十方去,十方工程十方施,這全都是施主們舍的。」北俠一看這個和尚就有點詫異,看著他不是個良善之輩。晃晃蕩蕩,身高八尺有餘。香色僧袍,青緞大領,白襪青鞋。可不是個落髮的和尚,滿頭髮髻,擘開日月金箍,箍住了髮髻,原來是個陀頭和尚。面賽油粉,印堂發赤,兩道掃帚眉,一雙闊目,獅子鼻翻卷,火盆口,大耳垂輪,胸腔厚,臂膀寬,肚大腰粗。有了鬍鬚了,可是一寸多長,連鬢落腮大鬍子圈後,人給他起名兒叫羅漢髯。那位羅漢長的這樣的鬍子來?

  閑言少敘。單說和尚問道:「三位施主貴姓?」三位回答了姓氏,惟獨展南俠這裡說:「吾常州府武進縣玉傑村人氏,姓展名昭,字熊飛。」和尚上下緊瞧了展南俠幾眼,然後問道:「原來是展護衛老爺。」熊飛說:「豈敢,微末的前程。」和尚說:「小僧打聽一位施主,你們三位必然知曉。姓蔣,蔣護衛。」展南俠說:「不錯,那是我們四哥。」北俠說:「那是我們盟弟。」丁二爺說:「我們全都是至契相交。」和尚說:「但不知這位施主,如今現在那裡?」北俠一翻眼皮,說道:「此人大概早晚還要到這裡來呢。」和尚哈哈哈一笑,說:「要上這裡來,可是小僧的萬幸。」北俠說:「怎麼認識蔣四哥?」和尚說:「聽別人所言,此公是文武全才,足智多謀之人。若要小僧會面之時,亦可領教領教。」北俠說:「原來如此。」問道:「未曾領教師傅的法名上下?」和尚說:「小僧名法印。」大家一齊說:「原來是法師傅,失敬了。皆因天氣不好,進來的慌張,未曾看見是什麼廟。」和尚答道:「敝剎是清淨禪林。但不知三位施主用葷是吃素?」北俠一聽;就知道這個廟宇勢力不小,說:「師傅,這裡要是不吃酒,不茹葷,我們也不敢錯亂佛門的規矩;要是有葷的,我們就吃葷的。」和尚說:「既是這樣,我即吩咐徒弟,告訴葷廚預備上等的一桌酒席。」和尚又道:「我這東院裡還有幾位施主,我過去照應照應,少刻過來奉陪。」大家一口同音說:「請便。」和尚出去,直奔東院去了。

  少刻,小和尚端過菜來,七手八腳,亂成一處。擺列妥當,小和尚說:「若要添換酒菜,施主只管言語聲。」隨即把酒斟上。這時天氣也就晚了,即刻把燈掌上,他們就出去了。北俠一看見那個小和尚出去,複又往回裡一轉身,看了他們一眼,透著有些神色不正。見他們毛毛騰騰,北俠看著有點詫異;又見杯中酒發渾,說:「二位賢弟慢飲,你們看看這酒怎麼這樣發渾?」二爺說:「多一半這是酒底子了。」北俠說:「千萬可別喝,我到外頭去看看。頭一件事,我見這個和尚長的兇惡,怕是心中不正;二則小和尚出去,又回頭一看,透著詭異;三則酒色發渾,其中必有緣故。」丁二爺還有些個不服。到底是北俠久經大敵,見事則明。展爺說:「你出去看看,我們這等著你回來一同的吃酒。」北俠出去。

  這客堂是個西院,由此往北有一個小夾道;小夾道往西,單有一個院子,三間南房,一個大後窗戶。見裡頭燈光閃爍,有和尚影兒來回的亂晃,北俠也不以為然。忽聽前邊屋內簾板一響,聽見有一個醉醺醺的人說話,舌頭都短了,說:「眾位師兄們,我學著念個彌陀佛。」眾小和尚說:「快快走出去,你腥氣烘烘的,別管著我們叫師兄。」那人說:「我腥烘烘的,難道說比不過你們這一群葫蘆頭麼?」小和尚說:「我們是生葫蘆頭,你再瞧瞧,你不是葫蘆頭?你幹什麼還去幹什麼去罷,你還是去放腳去罷。」北俠聽到此處一怔,想起楊家店子來了。兩親家打架說,那王太的女兒是他表兄送往婆家去了,至今音信皆無,說可就是個趕腳的。這些和尚說他是趕腳的,別是那個姚三虎罷?

  北俠就把窗戶紙戳了個窟窿,往裡一看,見這個人有三十多歲,穿著一件舊布僧袍,將搭胳膝蓋上,短白襪,青布鞋;黃中透青的臉膛,鬥雞眉,小眼睛,薄片嘴,錘子把耳朵,其貌甚是不堪。倒是剃的光光溜溜的頭,喝的醉醺醺的,臉都喝紫了,和那小和尚們玩笑說:「我是新來的人,摸不著你們的門。」小和尚說:「那是摸不著你的門。」

  醉漢說:「我要拉屎,那裡有茅房?」小和尚說:「你別挨駡了,快走罷,就在這後頭,往西南有兩間空房,後身就是茅廁。」那人說:「我方才聽見說,有開封府的,宰了沒宰呢?」小和尚說:「快滾罷!你不想想這是什麼話,滿嘴裡噴屁。」連推帶搡,那個人一溜歪邪,真就撲奔了後院。北俠暗道:「這個和尚,准是沒安著好意了。我先把這個拿住,然後再去辦那個和尚。」

  先前奔廟的工夫,陰雲密布,此時倒是天氣大開。北俠奔了西南,果然有兩間空房,關閉著雙門。北俠用寶刀先把鎖頭砍落,推開門往裡一看,屋中堆著些個桌幾椅凳。北俠撤身出來,見那人看看臨近,北俠過去,把他脖子一掐,往起一提溜,腳一離地,手足亂蹬亂踹。北俠就把他夾在空房裡頭,慢慢又將他放下,解他的腰帶,四馬倒攢蹄,寒鴨浮水式把他捆上。北俠把刀拉出,就在他腦門子上「蹭蹭蹭」,就這麼蹭了他三下,那小子可倒好,不用找茅房,自來就出了恭了。北俠說:「你要是高聲喊叫,立時追了你的性命。我且問你,你可是姚三虎嗎?」那人說:「我正是姚三虎。你老人家既認識我,就饒了我罷。」北俠說:「你既是姚三虎,這個事情可就好辦了。我此時也沒工夫問你。」隨即撕他的僧袍,把他的嘴堵上。

  北俠就出來把屋門倒帶,複反回來,直撲奔客堂。來到之時,啟簾進去一看,展爺正在那裡為難:丁二爺躺倒在地,受了蒙汗藥酒。北俠一怔,問道:「展大弟呀,二弟這是怎麼了?」展爺說:「自從兄長去後,我勸他不用喝;他說他腹中饑餓,要先喝杯。

  頭一杯喝下去沒事,又連喝了兩杯,他就昏倒在地,人事不剩我也不敢離開此處。哥哥怎麼去了這麼半天?」北俠就把遇見姚三虎的話說了一遍。展爺一聽,說:「這可真是想不到。可不知道這個姑娘怎麼樣?在那呢?」北俠說:「我沒工夫問他,恐怕你們等急了。咱們先辦和尚的事情。」展爺說:「有涼水才好把丁二爺灌活了。」北俠說:「這不是一碗涼茶?把這個涼茶灌下去可就行了。」展爺用筷子把丁二爺牙關撬開,將冷水灌下去。頃刻之間,腹內一陣作響,就坐起來了,嘔吐了半天,站起身來,問:「大哥、二哥,是怎麼個事?」南俠就把他受蒙汗藥的話說了一遍。北俠也把遇見姚三虎的事也學說了一番。依二爺的主意,立刻就要找和尚去。北俠把他攔住,說:「他既用蒙汗藥,少刻必來殺咱們來。來的時節再把他拿住,細問情由。大概他是到處有案,不定害死過多少人了。先拿住和尚,去了一方之害,然後再辦王太女兒之事。」展南俠點頭說:「此計甚妙。」就把燈燭吹滅了,等著和尚。

  不多一時,就聽外邊有腳步的聲音。北俠把兩扇隔扇一關,兩個小和尚進門,跌倒被捉。不知小和尚說出些什麼言語,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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