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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許約期湖亭欣慨助 探底細酒肆巧相逢(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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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展爺他哪裡是為聯姻。皆因遊過西湖一次,他時刻在念,不能去懷,因此謊言,特為賞玩西湖的景致。這也是他性之所愛。一日,來至杭州,離西湖不遠,將從者馬匹寄在五柳居,他便慢慢步行至斷橋亭上,徘徊瞻眺,真令人心曠神怡。 正在暢快之際,忽見那邊堤岸上有一老者將衣摟起,把頭一蒙,縱身跳入水內。展爺見了,不覺失聲道:「哎喲!不好了!有人投了水了!」自己又不會水,急得他在亭子上搓手跺腳,無法可施。猛然見有一隻小小漁舟,猶如弩箭一般,飛也似趕來。到了老兒落水之處,見個少年漁郎把身體向水中一順,仿佛把水刺開的一般,雖有聲息,卻不咕咚。展爺看了,便知此人水勢精通,不由的凝眸注視。不多時,見少年漁郎將老者托起身子,浮於水面,蕩悠悠竟奔岸邊而來。展爺滿心歡喜,下了亭子,繞在那邊堤岸之上,見少年漁郎將老者兩足高高提起,頭向下,控出多少水來。 展爺且不看老者性命如何,他細細端詳漁郎,見他年紀不過二旬光景,英華滿面,氣度不凡,心中暗暗稱羨。又見少年漁郎將老者扶起,盤上雙膝,在對面慢慢喚道:「老丈醒來,老丈醒來。」此時展爺方看老者,見他白髮蒼髯,形容枯瘦,半日,方哼了一聲,又吐了好些清水。哎喲了一聲,蘇醒過來,微微把眼一睜,道:「你這人好生多事,為何將我救活?我是活不得的人了。」 此時已聚集許多看熱鬧之人,聽老者之言,俱各道:「這老頭子竟如此無禮,人家把他救活了,他倒抱怨。」只見漁郎兒並不動氣,反笑嘻嘻地道:「老丈不要如此,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呢!有什麼委曲,何不對小可說明?倘若真不可活,不妨我再把你送下水去。」 旁人聽了,俱悄悄道:「只怕難罷!你既將他救活,誰又眼睜睜地瞅著,容你把他又淹死呢?」 只聽老者道:「小老兒姓周名增,原在中天竺開了一座茶樓。只因三年前冬天大雪,忽然我鋪子門口臥倒一人。是我慈心一動,叫夥計們將他抬到屋中,暖被蓋好,又與他熱姜湯一碗。他便蘇醒過來,自言姓鄭名新,父母俱亡,又無兄弟。因家業破落,前來投親,偏又不遇。一來肚內無食,遭此大雪,故此臥倒。老漢見他說的可憐,便將他留在鋪中,慢慢地將養好了。誰知他又會寫,又會算,在櫃上幫著我辦理,頗覺殷勤。也是老漢一時錯了主意。老漢有個女兒,就將他招贅為婿,料理買賣頗好。不料去年我女兒死了,又續娶了王家姑娘,就不像先前光景,也還罷了。後來因為收拾門面,鄭新便向我說:『女婿有半子之勞。惟恐將來別人不服,何不將「周」字改個「鄭」字,將來也免得人家訛賴。』老漢一想,也可以使得,就將周家茶樓改為鄭家茶樓。誰知自改了字號之後,他們便不把我看在眼內了。一來二去,言語中漸漸露出說老漢白吃他們,他們倒養活我,是我賴他們了。一聞此言,便與他分爭。無奈他夫妻二人口出不遜,就以周家賣給鄭家為題,說老漢訛了他。因此老漢氣忿不過,在本處仁和縣將他告了一狀。他又在縣內打點通了,反將小老兒打了二十大板,逐出境外。漁哥你想,似此還有個活頭兒麼?不如死了,在陰司把他再告下來,出出這口氣。」 漁郎聽罷笑了,道:「老丈,你錯打了算盤了。一個人既斷了氣,如何還能出出氣呢?再者他有錢使得鬼推磨,難道他陰司就不會打麼?依我倒有個主意,莫若活著和他賭氣,你說好不好?」周老道:「怎麼和他賭氣呢?」漁郎說:「再開個周家茶樓氣氣他,豈不好麼?」周老者聞聽,把眼一睜,道:「你還是把我推下水去。老漢衣不遮體,食不充饑,如何還能夠開茶樓呢?你還是讓我死了好。」漁郎笑道:「老丈不要著急。我問你,若要開這茶樓,可要用多少銀兩呢?」周老道:「縱省儉,也要耗費三百多銀子。」漁郎道:「這不打緊。多了不能,這三四百銀子,小可還可以巴結得來。」 展爺見漁郎說了此話,不由心中暗暗點頭,道:「看這漁郎好大口氣,竟能如此仗義疏財,真正難得。」連忙上前,對老丈道:「周老丈,你不要狐疑。如今漁哥既說此話,決不食言。你若不信,在下情願作保,如何?」只見那漁郎將展爺上下打量了一番,便道:「老丈,你可曾聽見了?這位公子爺,諒也不是謊言的。咱們就定於明日午時,千萬千萬,在那邊斷橋亭子上等我,斷斷不可過了午時。」說話之間,又從腰內掏出五兩一錠銀子來,托於掌上,道:「老丈,這是銀子一錠,你先拿去作為衣食之資。你身上衣服皆濕,難以行走。我那邊船上有乾淨衣服,你且換下來。待等明日午刻,見了銀兩,再將衣服對換,豈不是好!」周老兒連連稱謝不盡。那漁郎回身一點手,將小船喚至岸邊,便取衣服,叫周老換了。把濕衣服拋在船上,一拱手道:「老丈請了。千萬明日午時,不可錯過!」將身一縱,跳上小船,蕩蕩悠悠,搖向那邊去了。周老攥定五兩銀子,向大眾一揖,道:「多承眾位青顧,小老兒告別了。」說罷,也就往北去了。 展爺悄悄跟在後面,見無人時,便叫道:「老丈明日午時,斷斷不可失信。倘那漁哥無銀時,有我一面承管,准准地叫你重開茶樓便了。」周老回身作謝,道:「多承公子爺的錯愛,明日小老兒再不敢失信的。」展爺道:「這便才是。請了。」急回身,竟奔五柳居而來,見了從人,叫他連馬匹俱各回店安歇。「我因遇見知己邀請,今日不回去了。你明日午時在斷橋亭接我。」從人連聲答應。 展爺回身,直往中天竺,租下客寓,問明鄭家樓,便去踏看門戶路徑。 走不多路,但見樓房高聳,茶幌飄揚。來至切近,見匾額上字,一邊是「興隆齋」,一邊是「鄭家樓」。展爺便進了茶鋪,只見櫃堂竹椅上坐著一人,頭戴摺巾,身穿華氅,一手扶住磕膝,一手搭在櫃上;又往臉上一看,卻是形容瘦弱,尖嘴縮腮,一對眯縫眼,兩個紮煞耳朵。他見展爺瞧他,他便連忙站起執手,道:「爺上欲吃茶,請登樓,又清淨,又豁亮。」展爺一執手,道:「甚好,甚好。」便手扶欄杆,慢登樓梯。來至樓上一望,見一溜五間樓房,甚是寬敞,揀個座兒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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