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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墨斗剖明皮熊犯案 烏盆訴苦別古鳴冤(3)


  一邊想,一邊走,好容易奔至草房,急忙放下盆子,撂了竹杖;開了鎖兒,拿了竹杖,拾起盆子,進得屋來將門頂好,覺得困乏已極,自己說:「管他什麼鬼不鬼的,且夢周公。」剛才說完,只聽得悲悲切切,口呼:「伯伯,我死的好苦也!」張三聞聽,道:「怎麼的竟自把鬼關在屋裡了?」別古秉件忠直,不怕鬼邪,便說道:「你說罷,我這裡聽著呢。」

  隱隱說道:「我姓劉名世昌,在蘇州閶門外八寶鄉居住。家有老母周氏,妻子王氏,還有三歲的孩子乳名百歲。本是緞行生理。只因乘驢回家,行李沉重,那日天晚,在趙大家借宿。不料他夫妻好狠,將我殺害,謀了資財,將我血肉和泥焚化。到如今閃了老母,拋卻妻子,不能見面。九泉之下,冤魂不安,望求怕伯替我在包公前伸明此冤,報仇雪恨。就是冤魂在九泉之下,也感恩不盡。」說罷,放聲痛哭。

  張三聞聽他說的可憐,不由的動了他豪俠的心腸,全不畏懼,便呼道:「烏盆。」只聽應道:「有呀,伯伯。」張三道:「雖則替你鳴冤,惟恐包公不能准狀,你須跟我前去。」烏盆應道:「願隨伯伯前往。」張三見他應叫應聲,不覺滿心歡喜,道:「這去告狀,不怕包公不信。言雖如此,我是上了年紀之人,記性平常,必須將他姓名住處記清背熟了方好。」於是從新背了一回,樣樣記明。

  老頭兒為人心熱,一夜不曾合眼,不等天明,爬起來,挾了烏盆,拄起竹杖,鎖了屋門,竟奔定遠縣而來。出得門時,冷風透體,寒氣逼人,又在天亮之時。若非張三好心之人,准肯沖寒冒冷,替人鳴冤 ?及至到了定遠縣,天氣過早,尚未開門;只凍得他哆哆嗦嗦,找了個避風的所在,席地而坐。喘息多時,身上覺得和暖。老頭兒又高興起來了,將盆子扣在地下,用竹杖敲著盆底兒,唱起什不閑來了。剛唱一句「八月中秋月照台」,只聽的一聲響,門分兩扇,太爺升堂。

  張三忙拿起盆子,跑向前來喊「冤枉」。就有該值的回稟,立刻帶進,包公座上問道:「有何冤枉?訴上來。」張三就把東塔窪趙大家討帳,得了一個黑盆,遇見冤魂自述的話,說了一遍。「現有烏盆為證。」包公聞聽,便不以此事為妄談,就在座上喚道:「烏盆。」並不見答應。又連喚兩聲,也無影響。包公見別古年老昏憒,也不動怒,便叫左右攆去便了。

  張老出了衙門,口呼:「烏盆。」只聽應道:「有呀,伯伯。」張老道:「你隨我訴冤,你為何不進去呢?」烏盆說道:「只因門上門神攔阻,冤魂不敢進去,救伯伯替我說明。」張老聞聽,又嚷「冤枉」。該值的出來,嗔道:「你這老頭子還不走!又嚷的是什麼?」張老道:「求爺們替我回復一聲:『烏盆有門神攔阻,不敢進見。』」該值的無奈,只得替他回稟。

  包公聞聽,提筆寫字一張,叫該值的拿去門前焚化,仍將老頭子帶進來,再訊二次。張老抱著盆子,上了公堂,將盆子放在當地,他跪在一旁。包公問道:「此次叫他可應了?」張老說:「是。」包公吩咐:「左右,爾等聽著。」兩邊人役應聲,洗耳靜聽。只見包公座上問道:「烏盆。」不見答應。包公不由動怒,將驚堂木一拍:「我罵你這狗才!本縣念你年老之人,方才不加責於你,如今還敢如此。本縣也是你愚弄的嗎?」用手抽籤,吩咐打責了十板,以戒下次。兩旁不容分說,將張老打了十板。鬧得老頭兒呲牙咧嘴,一拐一拐的,挾了烏盆,拿了竹杖,出衙去了。

  轉過影壁,便將烏盆一扔,只聽得噯呀一聲,說:「碰了我腳面了!」張老道:「奇怪!你為何又不進去呢?」烏盆道:「只因我赤身露體,難見星主。沒奈何,再求伯伯替我申訴明白。」張老道:「我已然為你挨了十大板,如今再去,我這兩條腿不用長著咧。」烏盆又苦苦哀求。張老是個心軟的人,只得拿起盆子。他卻又不敢伸冤,只得從角門溜溜秋秋往裡便走。只見那邊來了一個廚子,一眼看見,便叫:「胡頭兒,胡頭兒,那老頭兒又來了。」胡頭正在班房談論此事說笑,忽聽老頭子又來了,連忙跑出來要拉。張老卻有主意,就勢坐在地下,叫起屈來了。

  包公那裡也聽見了,吩咐帶上來,問道:「你這老頭子為何又來?難道不怕打麼?」張老叩頭道:「方才小人出去又問烏盆,他說赤身露體,不敢見星主之面。懇求太爺賞件衣服遮蓋遮蓋,他才敢進來。」包公聞聽,叫包興拿件衣服與他。包興連忙拿了一件夾襖,交與張老。張老拿著衣服出來,該值的說:「跟著他,看他是拐子!」只見他將盆子包好,拿起來,不放心,又叫著:「烏盆,隨我進來。」只聽應道:「有呀,伯伯,我在這裡。」張老聞聽他答應,這一回留上心了,便不住叫著進來。到了公堂,仍將烏盆放在當中,自己在一旁跪倒。

  包公又吩咐兩邊仔細聽著,兩邊答應「是」。此所謂上命差遣,概不由己。有說老頭子有了病了的,有說太爺好性兒的,也有暗笑的。連包興在旁也不由的暗笑:「老爺今日叫瘋子磨住了。」只見包公座上呼喚:「烏盆。」不想衣內答應說:「有呀,星主。」眾人無不詫異。只見張老聽見烏盆答應了,他便忽的跳將起來,恨不能要上公案桌子。兩旁眾人吆喝,他才複又跪下。包公細細問了張老。張老仿佛背書的一般:他姓甚名誰,家住哪裡,他家有何人,作何生理,怎麼遇害,是誰害的,滔滔不斷說了一回,清清楚楚。兩旁聽的無不歎息。包公聽罷,吩咐包興取十兩銀子來,賞了張老,叫他回去聽傳。別古千恩萬謝地去了。

  包公立刻吩咐書吏辦文一角,行到蘇州,調取屍親前來結案。即行出簽,拿趙大夫婦,登時拿到,嚴加訊問,並無口供。包公沉吟半晌,便吩咐:「趙大帶下去,不准見刁氏。」即傳刁氏上堂。包公說:「你丈夫供稱陷害劉世昌,全是你的主意。」刁氏聞聽,惱恨丈夫,便說出趙大用繩子勒死的,並言現有未用完的銀兩。即行畫招,押了手印。立刻派人將贓銀起來。複又帶上趙大 ,叫他女人質對。誰知這廝好狠,橫了心再也不招,言銀子是積攢的。包公一時動怒,請了大刑,用夾棍套了兩腿,同時仍然不招。包公一聲斷喝,說了一個「收」字。不想趙大不禁夾,就嗚呼哀哉了。包公見趙大一死,只得叫人搭下去,立刻辦詳,稟了本府,轉又行文上去,至京啟奏去了。

  此時屍親已到。包公將未用完的銀子,俱叫他婆媳領取訖;並將趙大家私奉官折變,以為婆媳養贍。婆媳感念張老替他嗚冤之恩,願帶到蘇州養老送終。張老也因受了冤魂囑託,亦願照看孀居孤兒。因此商量停當,一同起身往蘇州去了。

  要知後事如何,下回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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