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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二回 招賢納士准其投誠 合意同心何妨結拜(2)


  且說北俠、黑妖狐進了水寨,門就閉了。一時來至接官廳,下來兩個頭目,智化看時,卻不是昨日那兩個頭目。而且昨日自己未到廳上,今日見他等迎了上來,連忙棄舟登岸,彼此執手。到了廳上,遜座獻茶。這頭目謙恭和藹地問了姓名,以及來歷備細。著一人陪坐,一人通報。不多時,那頭目出來,笑容滿面道:「适才稟過大王。大王聞得二位到來,不勝歡喜,並且問歐陽爺可是碧眼紫髯的紫髯伯麼?」智化代答道:「正是。我這兄長就是北俠紫髯伯。」頭目道:「我家大王言,歐陽爺乃當今名士,如何肯臨賤地,總有些疑慮之心。忽然想起歐陽爺有七寶刀一口,堪作實驗,意欲借寶刀一觀,不知可肯賜教否?」北俠道:「這有何難。刀在這裡,即請拿去。」說罷,從衣裹取下寶刀,遞與頭目。頭目雙手捧定,恭恭敬敬的去了。遲不多時,那頭目轉來道:「我家大王奉請二位爺相見。」智化聽頭目之言,二位下面添了個「爺」字,就知有些意思,便同北俠下船來至泊岸,到了宮門。北俠袒腹挺胸,氣昂昂,英風滿面;智化卻是一步三扭,文縐縐,酸態周身。

  進了宮門,但見中間一溜花石甬路,兩旁嵌著石子,直達月臺。再往左右一看,俱有配房五間,襯殿七間,俱是畫棟雕樑,金碧交輝。而且有一塊鬧龍金匾,填著洋藍青字,寫著「銀安殿」三字。剛至廊下,早有虞侯高挑簾櫳。只見有一人,身高七尺,面如獬豸,頭戴一頂鬧龍軟翅繡蓋巾,身穿一件鬧龍寬袖團花紫氅,腰系一條香色垂穗如意絲絛,足登一雙元青素緞時款宮靴。鐘雄略一執手,道:「請了。」吩咐看座獻茶。北俠也就執了一執手。智爺卻打一躬。彼此就座。鐘雄又將二人看了一番,便對北俠道:「此位想是歐陽公了。」北俠道:「豈敢。僕歐陽春聞得寨主招賢納士,特來竭誠奉謁。素昧平生,殊深冒瀆。」鐘雄道:「久仰英名,未能面晤,曷勝悵望。今日幸會,實慰鄙懷。适才瞻仰寶刀,真是稀世之物。可羨嚇可羨!」

  智化見他二人說話卻無一語道及自己,未免有些不自在。因鐘雄稱羨寶刀,便說道:「此刀雖然是寶,然非至寶也。」鐘雄方對智化道:「此位想是智公了。如此說來,智公必有至寶。」智化道:「僕孑然一身之外,並無他物,何至寶之有?」鐘雄道:「請問至寶安在?」智爺道:「至寶在在皆有,處處皆是。為善以為寶,仁親以為寶,土地、人民、政事,又是三寶。寨主何得舍正路而不由,但以刀為寶乎?再者,僕等今日之來,原是投誠,並非獻刀。寨主只顧稱羨此刀,未免重物輕人,惟望寨主賤貨而貴德,庶不負招賢的那篇文字。」鐘雄聽智化咬文嚼字的背書,不由地冷笑道:「智公所論雖是,然而未免過於腐氣了。」智化道:「何以見得腐氣?」鐘雄道:「智公所說的,全是治國為民的道理。我鐘雄原非三台卿相,又非世胄功勳,要這些道理何用?」智化也就微微冷笑道:「寨主既知非三台卿相,又非世胄功勳,何得穿鬧龍服色,坐銀安寶殿?此又智化所不解也。」一句話說得鐘雄啞口無言,半晌,忽然向智化一揖道:「智兄大開茅塞,鐘雄領教多多矣。」從新複又施禮,將北俠、智化讓至客位,分賓主坐了。即喚虞侯等看酒宴伺候,又悄悄吩咐了幾句。虞侯轉身,不多時拿了一個包袱來,連忙打開。鐘雄便脫了鬧龍紫氅,換了一件大領天藍花氅,除去鬧龍頭巾,戴一頂碎花武生頭巾。北俠道:「寨主何必忙在一時呢?」鐘雄道:「适才聽智兄之言,覺得背生芒刺,是早些換了的好。」

  此時酒宴已設擺齊備,鐘雄遜讓再三,仍是智爺、北俠上座,自己下位相陪。飲酒之間,鐘雄又道:「既承智兄指教,我這殿上……」剛說至此,自己不由地笑了,道:「還敢忝顏稱『殿』。我這廳上,匾額應當換個名色方好。」智爺道:「若論匾額,名色極多,若是晦了不好,不貼切也不好,總要雅俗共賞,使人一見即明,方覺恰當。」仰面想了一想,道:「卻倒有個名色,正對寨主招募賢豪之意。」鐘雄道:「是何名色?」

  智化道:「就是『思齊堂』三字。雖則俗些,卻倒現成,『見賢思齊焉』。此處原是待賢之所,寨主卻又求賢若渴。既日思齊,是已見了賢了,必思與賢齊,然後不負所見。正是說寨主已得賢豪之意。然而這『賢』字,弟等卻擔不起。」鐘雄道:「智兄太謙了。今日初會,就教導弟歸於正道,非賢而何?我正當思齊,好極,好極!清而且醒,容易明白。」立刻吩咐虞侯,即到船場取木料,換去匾額。

  三人傳杯換盞,互相議論,無非是行俠尚義,把個鐘雄樂得手舞足蹈,深恨相見之晚,情願與北俠、智化結為異姓兄弟。智化因見鐘雄英爽,而且有意收伏他,只得應允。哪知鐘雄是個性急人,登時叫虞侯備了香燭,敘了年庚,就在神前立盟。北俠居長,鐘雄次之,智化第三。結拜之後,複又入席。你兄我弟,這一番暢快,樂不可言。鐘雄又派人到後面把世子喚出來。原來鐘雄有一男一女,女名亞男,年方十四歲,子名鐘麟,年方七歲,不多時鐘麟來至廳上。鐘雄道:「過來拜了歐陽伯父。」北俠躬身還禮。鐘雄斷斷不依,然後又道:「這是你智叔父。」鐘麟也拜了。智化拉著鐘麟細看,見他方面大耳,目秀眉清,頭戴束髮金冠,身穿立水蟒袍。問了幾句言語,鐘麟應答如流。智化暗道:「此子相貌非凡,我今既受了此子之拜,將來若負此拜,如何對的過他呢?」便叫虞侯送入後面去了。鐘雄道:「智賢弟看此子如何?」智化道:「好則好矣,小弟又要直言了。方才侄兒出來,嚇了小弟一跳,真不象我兄的兒郎,竟仿佛守缺的太子。似此如何使得?再者,世子之稱亦屬越禮,總宜改稱公子為是。」鐘雄拍手大樂道:「賢弟見教,是極,是極。劣兄從命。」回頭便吩咐虞侯人等,從此改稱公子。

  你道鐘雄既能言聽計從,說什麼就改什麼,智化何不勸他棄邪歸正呢,豈不省事,又何必後文費許多周折呢?這又有個緣故。鐘雄據占軍山,非止一日,那一派驕侈倨傲,同流合污,已然習慣性成,如何一時能夠改的來呢?即或悛改,稍不如意必至依然照舊,那不成了反復小人了麼?就是智化今日勸他換了鬧龍服色,除了銀安匾額,改了世子名號,也是試探鐘雄服善不服善。他要不服善,情願以賊寇逆叛終其身,那就另有一番剿滅的謀略。誰知鐘雄不但服善,而且勇於改悔,知時務者呼為俊傑。他既是好人,智化焉有不勸他之理。所以後文智化委曲婉轉,務必叫鐘雄歸於正道,方見為朋友的一番苦心。

  是日三人飲酒談心,至更深夜靜方散。北俠與智爺同居一處。智爺又與北俠商議,如何搭救沙龍、展昭。便定計策,必須如此如此方妥。商議已畢,方才安歇。不知如何救他二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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