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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 避嚴親牡丹投何令 充小姐佳蕙拜邵公(2)


  且說金輝氣忿忿離了上房,來到了書房內。此時,施生已回,見了金公,上前施禮。金輝洋洋不睬。施俊暗道:「他如何這等慢待與我?哦,是了。想是嗔我在這裡擾他了。可見人情險惡,世道澆薄。我又非倚靠他的門楣覓生活,如何受他的厭氣?」想罷,便道:「告稟大人得知,小生離家日久,惟恐父母懸望,我要回去了。」金輝道:「很好。你早就該回去!」

  施俊聽了這樣口氣,登時羞得滿面紅漲,立刻喚錦箋備馬。錦箋問道:「相公往哪裡去?」施俊道:「扯臊,自有去處,你備馬就是了。誰許你問?狗才!你仔細,休要討打!」錦箋見相公動怒,一聲兒也不敢言語,急忙備了馬來。施生立起身來,將手一拱,也不拜揖,說聲「請了」。金輝暗道:「這畜生如此無禮,真正可惡!」又聽施生發話道:「可惡呀,可惡!真正豈有此理!」金輝明明聽見,索性不理他了,以為他年少無狀。

  又想起施老爺來,他如何會生出這樣子弟,未免歎息了一番。

  然後將書籍看了看,依然照舊。又將書籍打開看了看,除了詩文之外,止有一把扇兒是施生落下的,別無他物。可惜施生忙中有錯,來時原是孤然一身,所有書籍典章全是借用這裡的。

  他只顧生氣,卻忘了扇兒放在書籍之內。彼時若是想起,由扇子追問扇墜,錦箋如何隱瞞?何況當著金輝再加以質證,大約此冤立刻即明。偏偏的施生忘了此扇,竟遺落在書籍之內。扇兒雖小,事關重大。凡事當隱當現,自有一定之理。若是此時就明白此事,如何又生出下文多少的事來呢?

  且說金輝見施俊賭氣走了,便回至內室。見何氏夫人哭了個淚人一般,甚是淒慘。金輝一語不發,坐在椅上歎氣。忽見何氏夫人雙膝跪倒,口口聲聲:「妾身在老爺跟前請罪。」老爺連忙問道:「端的為何?」夫人將女兒上唐縣情由述了一遍,又道:「老爺只當女兒已死,看妾身薄面,不必深究了。」說罷,哭癱在地。金輝先前聽了急得跺腳,惟恐醜聲播揚。後來見夫人匍匐不起,究竟是老夫老妻,情分上過意不去,只得將夫人攙起來道:「你也不必哭了。事已如此,我只好置之度外便了。」

  金輝這裡不究,哪知小姐那裡生出事來。只因吳能忙著雇船,也不留神,卻雇了一隻賊船。船家弟兄二人,乃是翁大、翁二,還有一個幫手王三。他等見僕婦男女二人帶領著兩個俊俏女子,而且又有細軟包袱,便起了不良之意,暗暗打號兒。

  走不多時,翁大忽然說道:「不好了,風暴來了。」急急將船撐到幽僻之處。先對奶公道:「咱們需要祭賽祭賽方好。」吳能道:「這裡那討香蠟紙馬去?」翁二道:「無妨,我們船上皆有,保管預備的齊整,只要客官出錢就是了。」吳能道:「但不知用多少錢?」翁二道:「不多,不多,只要一千二百錢足以夠了。」吳能道:「因什麼要許多錢?」翁二道:「雞、魚、羊頭三牲,再加香蠟紙錁,這還多嗎?敬神佛的事兒,不要打算盤。」吳能無奈,給了一千二百錢。不多時,翁大請上香。

  奶公出船一看,見船頭上面放的三個盤子,中間是個少皮無毛的羊腦袋,左邊是只折脖缺膀的雞架子,右邊是一尾飛鱗凹目的鯉魚幹。再搭上四露五落的一掛元寶,還配著滴溜搭拉的幾片幹張。更可笑的是少顏無色三張黃錢;最可憐的七長八短的一束高香。還有那一高一矮的一對瓦燈檯上,插著不紅不白的兩個蠟頭兒。吳能一見,不由地氣往上撞,道:「這就是一千二百錢辦的麼?」翁二道:「諸事齊備,額外還得酒錢三百。」

  吳能聽了,發急道:「你們不是要訛嚇!」翁大道:「你這人祭賽不虔,神靈見怪,理應赴水,以保平安。」說罷,將吳能一推,「噗咚」一聲落下水去。乳母船內聽著不是話頭,剛要出來,正見他男子漢被翁大推下水去,心中一急,連嚷道:「救人呀,救人!」王三奔過來就是一拳。乳母站立不穩,摔倒船內,又嚷道:「救人呀,救人呀!」牡丹此時在船內,知道不好,極力將竹窗撞下,隨身跳入水中去了。翁大趕進艙來,見那女子跳入水內,一手將佳蕙拉住,道:「美人不要害怕,俺和你有話商量。」佳蕙此時要死不能死,要脫不能脫,只急得通身是汗,覺得心內一陣清涼,病倒好了多一半。外面,翁二和王三每人一枝篙,將船撐開。佳蕙在船內被翁大拉著,急得他高聲叫喊:「救人呀,救人!」

  忽見那邊飛也似來了一隻快船,上面站著許多人,道:「這船上害人呢,快上船進艙搜來。」翁二、王三見不是勢頭,將篙往水內一拄,「颼」地一聲跳下水去。翁大在艙內,見有人上船,說進艙搜來,他惟恐被人捉住,便從窗戶躥出,赴水逃生去了。可恨他三人貪財好色,枉用心機,白白地害了奶公並小姐落水,也只得赤手空拳,赴水而去。

  且言眾人上船,其中有個年老之人道:「你等莫忙,大約賊人赴水脫逃。且看船內是什麼人。」說罷,進艙看時,誰知梁氏藏在床下,此時聽見有人,方才從床下爬出。見有人進來,她便急中生智道:「眾位救我主僕一命。可憐我的男人被賊人陷害,推在水內淹死。丫環著急,躥出船窗投水,也死了。小姐又是疾病在身,難以動轉。望乞眾位見憐。」說罷,淚流滿面。這人聽了,連說道:「不要啼哭,待我回那老爺去。」轉身去了。梁氏悄悄告訴佳蕙,就此假充小姐,不可露了馬腳。佳蕙點頭會意。

  那人去不多時,只見來了僕婦丫環四五個,攙扶假小姐,叫梁氏提了包裹,紛紛亂亂,一陣將祭賽的禮物踏了個稀爛,來到官船之上。只見有一位老爺坐在大圈椅上面,問道:「那女子家住哪裡?姓什麼?慢慢地講來。」假小姐向前萬福,道:「奴家金牡丹,乃金輝之女。」那老爺問道:「那個金輝?」

  假小姐道:「就是做過兵部尚書的。只因家父連參過襄陽王二次,聖上震怒,將我父親休致在家。」只見那老爺立起身來,笑吟吟地道:「原來是侄女到了。幸哉,幸哉。何如此之巧耶!」假小姐連忙問道:「不知老大人為誰?因何以侄女呼之?請道其詳。」那老爺笑道:「老夫乃邵邦傑,與令尊有金蘭之誼。因奉旨改調長沙太守,故此急急帶了家眷前去赴任。今日恰好在此停泊,不想救了侄女,真是天緣湊巧。」假小姐聽了,複又拜倒,口稱「叔父」。邵老爺命丫環攙起,設座坐了。方問道:「侄女為何乘舟,意欲何往?」不知假小姐說出什麼話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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