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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 翡翠瓶汙羊脂玉穢 太師口臭美妾身亡(1)


  且說老賊龐吉正在先月樓與二妾歡語,只見小童手持著一個手本,上得樓來,遞與丫環,口中說道:「這是咱們本府十二位先生特與太師爺祝壽,並且求見,要親身覿面行禮,還有壽禮面呈。」丫環接來,呈與龐吉。龐吉看了,便道:「既是本府先生前來,不得不見。」對著二妾道:「你二人只好下樓回避。」

  丫環便告訴小童先下樓去,叫先生們躲避躲避,讓二位姨奶奶走後再進來。這裡姹紫、嫣紅立起身來,向龐吉道:「倘若你老人家不去,我們是要狠狠地咒得你老人家心神也是不定的!」老賊聽了,哈哈大笑。又叮囑一回水晶樓之約,龐賊滿口應承必要去的。看著二妾下樓去遠,方叫小童去請師爺們,自己也不出去迎,在太師椅上端然而坐。

  不多時,只見小童引路來至樓下,打起簾櫳,眾位先生衣冠齊楚,鞠躬而入,外面隨進多少僕從虞侯。龐吉慢慢立起身來,執手道:「眾位先生光降,使老夫心甚不安。千萬不可行禮,只行常禮罷。」眾先生又謙讓一番,只得彼此一揖,複又各人遞各人的壽禮:也有一畫的,也有一對的,也有一字的,也有一扇的,無非俱是秀才人情而已。老龐一一謝了。

  此時僕從已將座位調開,仍是太師中間坐定,眾師爺分列兩旁。左右獻茶,彼此敘話,無非高抬龐吉,說些壽言壽語,吉祥話頭。談不多時,僕從便放杯箸,擺上果品。眾先生又要與龐吉安席敬壽酒。還是老龐攔阻道:「今日乃因老夫賤辰,有勞眾位台駕,理應老夫各敬一杯才是,莫若大家免了,也不用安席敬酒,彼此就座,開懷暢飲,倒覺爽快。」眾人道:「既是太師吩咐,晚生等便從命了。」說罷,各人朝上一躬,仍按次序入席。酒過三巡之後,未免脫帽露頂,舒手劃拳,呼吆喝六,壺到杯幹。

  正飲在半酣之際,只見僕從抬進一個盆來,說是孫姑老爺孝敬太師爺的河豚魚,極其新鮮,並且不少。眾先生聽說是新鮮河豚,一個個口角垂涎,俱各稱讚道:「妙哉!妙哉!河豚乃魚中至味,鮮美異常。」龐太師見大家誇獎,又是自己女婿孝敬,當著眾人頗有得色,吩咐搭下去,叫廚子急速做來,按桌俱要。眾先生聽了,個個喜歡,竟有立刻杯箸不動,單等吃河豚魚的。

  不多時,只見從人各端了一個大盤,先從太師桌上放起,然後左右挨次放下。龐吉便舉箸向眾人讓了一聲:「請呀。」

  眾師爺答應如流,俱各道:「請!請!」只聽杯箸一陣亂響,風捲殘雲,立刻杯盤狼藉。眾人舔嘴咂舌,無不稱妙。忽聽那邊「咕咚」一聲響亮,大家看時,只見麴先生連椅兒裁倒在地,俱各詫異。又聽那邊米先生嚷道:「哇呀,了弗得,了弗得!河豚有毒,河豚有毒!這是受了毒了。大家俱要栽倒的,俱要喪命呀!這還了得!怎麼一時吾就忘了有毒呢?總是口頭饞得弗好。」旁邊便有插言的道:「如此說來,我們是沒得救星的了。」米先生猛然想起道:「還好,還好。有個方子可解,非金汁不可。如不然,人中黃亦可。若要速快,便是糞湯更妙。」

  龐賊聽了,立刻叫虞侯僕從快快拿糞湯來。

  一時間,下人手忙腳亂,抓頭不是尾,拿拿這個不好,動動那個不妥。還是有個虞侯有主意,叫了兩個僕從,將大案上擺的翡翠碧玉鬧龍瓶,兩邊獸面銜著金環,叫二人抬起,又從多寶閣上拿下一個淨白光亮的羊脂白玉荷葉式的碗,交付二人。

  叫他們到茅廁裡即刻舀來,越多越好。二人問道:「要多何用?」虞侯道:「你看人多吃的多,糞湯也必要多。少了是灌不過來的。」二人來到糞窖之內,捂著鼻子閉著氣,用羊脂白玉碗連屎帶尿一碗一碗舀了,往翡翠碧玉瓶裡灌。可惜這兩樣古玩落在權奸府第,也跟著遭此污穢。真也是劫數使然,無可如何。足足灌了個八分滿,二人提住金環,直奔到先月樓而來。

  虞侯上前,先拿白玉碗盛了一碗,奉與太師爺。龐吉若要不喝,又恐毒發喪命;若要喝時,其臭難聞,實難下嚥。正在猶豫,只見眾先生各自動手,也有用酒杯的,也有用小菜碟的,儒雅些的卻用羹匙,就有魯莽的,扳倒瓶,嘴對嘴,緊趕一氣用了個不少。龐吉看了,不因不由端起玉碗,一連也就飲了好幾口。米先生又憐念同寅,將先倒的麴先生令人扶住,自己蹲在身旁,用羹匙也灌了幾口,以盡他疾病扶持之誼。遲了不多時,只見麴先生蘇醒過來,覺得口內臭味難當,只道是自己酒醉,出而哇之,哪裡知道別人用好東西灌了他呢?米先生便問道:「麴兄怎麼樣呢?」麴先生道:「不怎的。為何我這口邊糞臭得緊咧!」米先生道:「麴兄,你是受了河豚毒了。是小弟用糞湯灌活吾兄,以盡朋友之情的。」

  哪知道,這位麴先生方才因有一塊河豚被人搶去吃了,自己未能到口,心內一煩惱,犯了舊病,因此栽倒在地。今聞用糞湯灌了他,爬起來道:「哇呀,怪道—怪道臭得很!臭得很!我是羊角瘋嚇,為何用糞湯灌我?」說罷嘔吐不止。他這一吐不要緊,招得眾人誰不噁心,一張口洋溢氾濫。吐不及的逆流而上,從鼻孔中也就開了閘了。登時之間,先月樓中異味撲鼻,連虞侯、伴當、僕從,無不是嗩呐、喇叭,齊吹出「兒兒哇哇哇兒」的不止。好容易吐聲漸止,這才用涼水漱口,噴得滿地汪洋。米先生不好意思,抽空兒他就溜之乎也了。鬧得眾人走又不是,坐又不是。老龐終是東人,礙不過臉去,只得吩咐:「往芍藥軒敞廳去罷?大家快快離開此地,省得聞這臭味難當。」眾人俱各來在敞廳,一時間心清目朗。又用上等雨前喝了許多,方覺得心中快活。

  龐賊便吩咐擺酒,索性大家痛飲,盡醉方休。眾人誰敢不遵?

  不多時,秉上燈燭,擺下酒饌,大家又喝起來,依然是劃拳行令,直喝至二鼓方散。

  龐賊醺醒酒醉,踏著明月,手扶小童,竟奔水晶樓而來。

  趔趔趄趄地問道:「天有幾鼓了?」小童道:「已交二鼓。」

  龐吉道:「二位姨奶奶等急了,不知如何盼望呢。到了那裡,不要聲張,聽她們說些什麼。你看那邊為何發亮?」小童道:「前面是蓮花浦。那是月光照得水面。」說話間過了小橋,老賊又吃驚道:「那邊好象一個人!」小童道:「太師爺忘了,那是補栽的河柳,襯著月色搖曳,仿佛人影兒一般。」誰知老龐疑心生暗鬼,竟是以邪招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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