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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安義山主僕重逢 梅村道弟兄聚會


  卻說那位俠客把鳴皋背負停當,聽得樓梯上有人上來,便向樓窗內飛身而出,在瓦房上兩三躍,已至外面。在路如飛一般,不多時,來到山坡之下,把鳴皋放了下來,在石上坐定,跪將下去,對鳴皋拜了四拜,道:「八爺認得我麼?」鳴皋愕然道:「承蒙相救,實不認得,請教貴姓大名?」那人道:「小人非別,乃向系服侍八爺的。」鳴皋仔細看時,依稀有些相識,猛然省悟道:「你莫非徐壽麼?」那人道:「小人正是徐壽。」

  鳴皋道:「你跟了師父一去數年,如今再認不得。今日怎知我有難,卻來救我?」徐壽道:「自從那年奉了主人之命,跟隨師父,學得一身武藝。此時眾師伯在此安義山聚會,奉了玄貞大師伯之命,特來相救主人。」鳴皋道:「如今眾位師伯在哪裡?」徐壽道:「師父同了眾師伯各各分手,往別處雲遊去了,只有玄貞師伯在嶺上候著主人。」鳴皋道:「我身子疲乏,上不得山嶺,你負我去見師伯吧!」

  徐壽便依舊背負了鳴皋,上了山崗。在樹林深處一個山洞之中,內有一片空場,遙見玄貞子在樹下趺膝而坐。徐壽把鳴皋放在石上,走去參見了玄貞子,稟稱:「奉命相請主人,現已在此。」玄貞子便命鳴皋相見。鳴皋參見已畢,細看玄貞子相貌,果然就是那年在句曲山登高所見的老道長,便叩謝了相救之恩。玄貞子道:「賢契,你所遇之人,乃千載蟒蛇。今雖救得出來,你身受毒氣,若不早治,仍難活命。」

  鳴皋長跪求救。玄貞子便向葫蘆內倒出三粒丹丸,命徐壽取些泉水,與鳴皋吞下。不多時腹中作痛,雷鳴也似響了一會,瀉出鬥余黑血,頓覺神氣舒展,身子爽利。謝過了師伯,便問:「弟子此去江西,可能與眾兄弟相會否?甯王氣數如何?望師伯指教。」玄貞子道:「甯王早晚終當伏法,目今時候未到。你只盡心竭力,為民除害,暗助王家,剪除奸惡,便是修道一般。現在眾兄弟都在南昌候你,你師父亦可會見。」便對徐壽道:「你好好跟了主人同到南昌,會見眾英豪,建功立業,也不枉你師父教導一場。你主人病根雖拔,身體虛弱,一路好生服侍。到前途雇乘車兒,竟到南昌去罷。」又對鳴皋道:「賢契,前途保重,後會有期。我今要到雁宕山訪友,你好生去罷。」

  鳴皋戀戀不捨。只見玄貞子站起身來,將大袖一舉,化作一陣清風而去。鳴皋呆了半晌,歎道:「我徐鳴皋沒福。若能跟隨了玄貞師伯學道,要這百萬家私何用?」徐壽道:「主人不必愁惱。只要善行圓滿,少不得也成仙道。如今待我背負主人前去,尋覓車輛。」鳴皋依言。徐壽便負了主人,翻過山嶺,來到村市之間,雇下一輛車子。吩咐推車的慢慢而行,每天只行二十多裡就歇了,在路調養鳴皋。因此直到五月,方才到得南昌。看官,鳴皋這一日到南昌府時,一枝梅去已半月有餘,二人在路上錯過,未曾遇見。

  鳴皋到了南昌地界,離城還有七八裡之遙,地名叫做梅村,卻並沒梅花,又無村落。一條彎彎曲曲的官道,兩旁盡是棗樹,遮得日影全無,清風習習,好不涼快。主僕二人在車上談說前情,忽見一隻兔兒向車前竄過,鑽入草中。抬頭見有一隻老雕,覷定草中,在半天裡盤旋,要想吃這兔子。徐壽笑道:「八爺,你看這老鷹一心要吃兔兒,待我來賞他一箭。」鳴皋道:「他吃兔兒,幹你甚事,卻去傷他性命?」徐壽笑道:「雖則殺命養命,也算是除暴安良。」鳴皋聽了不覺失笑。

  原來那徐壽練就一件利器,卻是百步穿楊的弩箭,他的弩箭不用鐵做,乃將堅竹削成,鋒利異常,一管內能安十枝,可以連續發出,端的百發百中。略如袖劍相仿,只消撥動機關,其弩便出。說時遲,那時快,鳴皋見他把手一招,那只老雕在半天中骨碌碌連打幾個翻身,落在草中。那車夫也是個少年好事,一見大喜,道:「好呀!」說著把車子歇下,趕到那邊,將老雕連弩取將過來,笑道:「爺們真好眼力,這枝箭不偏不倚,恰巧射在鳥頭上。怪道偌大一隻老雕,吃了一箭就動也不動的了。」

  徐壽正把手來接,只聽得樹林裡有人喝道:「好大膽的賊徒!你敢射死我的獵雕,管教將你來償命!」鳴皋抬頭一看,只見樹林裡趕出一個少年,背後跟著兩個家人,拿著鳥槍鐵叉,拴了些雉兒野味。那少年年紀二十光景,生得唇紅齒白,衣服麗鮮,手執弓,背插箭,滿面怒容。徐壽聽他出言不遜,早已大怒,便跳下車來,道:「我便射死了你獵雕,卻待怎地,你就出口傷人?惹得小爺性起,休說一隻鳥,連你這小雜種也射死了,看你小爺可來償命?」

  那少年聽了,正如三昧火冒穿了頂梁門,大叫:「罷了,罷了!」便搶步過來,劈面一拳。鳴皋連忙喝住。哪知徐壽一把早將少年拳頭接住,扯將過來,提起拳頭便打。鳴皋慌忙跳下車來分開,早被徐壽打下七八下,打得鼻青臉腫。徐壽松了手時,那少年便同了兩個跟人,一溜煙逃進樹林中去了。鳴皋把徐壽埋怨了一會,看了這只獵雕,對徐壽道:「這只鷹頭上有角,名為角雕,端的要值一二十兩銀子。被你射死了,豈不可惜?」正在責備徐壽,只見方才的少年,同了兩個漢子,在後面大路上如飛也似的趕來,大叫:「還我活雕,放你們過去!」

  鳴皋正待分辯,那為首的一個已到面前,大喝道:「大膽匹夫,射死我們角雕,還敢痛打我家兄弟,你也吃我一拳!」鳴皋道:「大哥有話好說。」言還未畢,那徐壽早已迎將過去,望那人打個毒龍探爪。那人大怒,也不答話,上手便打。鳴皋上前勸解,誰知後面那漢只道他相幫動手,便一個騰步跳過來,兩劈手向鳴皋肩上打下。鳴皋只得招架。四個人就在當路廝打起來。那少年立在旁邊看打,只不敢上前相幫。

  四人打了五六十個照面,鳴皋雖則病後,到底本領高強,徐壽正是初出山的老虎,分外精神,故此那兩人漸漸拳法不濟。忽聽得後面有許多人趕來,大叫:「兄弟休慌,我等來也!」

  鳴皋聽了卻吃一驚,暗想這兩個已經夠對壘,今若再有本事高的到來幫助,如之奈何?」遠遠望去,約有五六位好漢,看起來都不是尋常之輩。心內正在著慌,那班好漢已到面前,一齊大叫道:「你們快些住手,都是自家兄弟!」鳴皋等四人便一同住手,將那來人一看,叫聲:「啊呀!」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你道來的一班是何等之人?原來就是季芳、徐慶、狄洪道、楊小舫、王能、李武。先前同徐壽交手的,便是周湘帆,同鳴皋交手的,便是包行恭。那個射獵的少年,乃周湘帆堂弟,名叫周蓮卿。當下周湘帆、包行恭知道這位就是徐鳴皋,好似半天中落下了一件寶貝,連忙過來謝罪,拜倒在地。鳴皋連忙還禮。周蓮卿也是久慕鳴皋,慌忙過來相見賠罪,便問:「此位是誰,卻如此英雄了得?」鳴皋道:「這是小弟的家童徐壽,十分無狀,射死尊雕,禮當重責。」蓮卿道:「小事小事,一個鳥兒罷了,值得什麼!」徐壽也向蓮卿賠罪。湘帆道:「壽哥何必介意!」蓮卿道:「小弟浮傷罷了,都是自家弟兄,休得掛懷。」眾弟兄各各大喜。

  湘帆道:「寒舍就在前面不遠,徐兄同到捨下坐談。」鳴皋謝了,就打發車夫回轉。眾弟兄大家步行,一路說說談談,不多時已到周家廳上坐下。湘帆忙叫:「快備上等官肴來,與鳴皋兄接風。」堂中擺開盛筵,各人就席。羅季芳等問起鳴皋別後事情,鳴皋一一說了。又把眾弟兄離合情由,各各細述一遍。這日重新結義,歡喜非常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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