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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江員外路逢俠士 夜沖塘反作相交(2)


  那金台,別人見他這個格局,短又短,瘦又瘦,多勿相信的。如非見了他的真本事,方曉得是金台,實在大名功。江員外將信將疑,心中想道:「待我盤他一盤,看他怎生答我。」

  便假作歡容,立起身來說道:「原來仁兄就是貝州好漢,小弟不認得,還求寬恕。」

  金台聽說,便說:「員外言重了,請坐。」

  員外道:「請問英雄既是貝州人氏,出來何干呢?」

  那金台看見員外是個好人,聽見他次兒江武必要聘從教習拳棒,諒無他意的,就將出門這日直到今日,把前日間這些事情一一從頭說與員外知道。江員外到底有幾分不信。口中不說,心內思量:「據他說起來,現在飄流不定,待我同他回去,試試他的拳法如何,便知真假了。若然果是金台,孩兒就拜從他,請他住在家中作為教習。」

  若講江員外,原有三百六十萬家財,做人極好廣積陰功,結交朋友,照顧窮人,混名稱做賽孟嘗君,在那地方上名聲大振。今朝撞著了金台,一來金山大拜後,這宗家財要攪得精光,蒲包當帽子,砂鍋煨飯吃,漸漸窮起來哉,此是後話。再說員外就命江興擺酒款待金台。談談說說,天將晚了,便點兩支紅燭。看看天上雲開雨收,微微的月光。員外此刻想乘月光,吩咐走夜路。船上人說:「員外,你說此間歇夜,明朝開船,緣何此刻忽要開船呢?」

  員外道:「由我的主意。」

  船上人道:「噢噢噢,客人上岸罷,要開船哉。」

  金台道:「啊,員外,在下告別了。深造之至,改日登堂奉謝。」

  員外道:「且慢,且慢。天色雖晴,地濕難走,日間還好,夜路難行。你方才說要走晚路,小舟極便,何不同往?」

  金台道:「若蒙不棄,感恩不盡。」

  員外叫聲:「江興走來!」

  江興來道:「員外那說?」

  員外道:「金二爺不上岸了,就此開船。」

  江興答應一聲,想道:「一錢頭不知那樣。」

  便傳話與船家知道,連夜開船,船頭上並不篩鑼,起錨撐篙開船。賓主二人吃酒,一路行船,談談說說,甚覺有興,一直飲到三更時分,收拾殘肴,吃茶閑講。比方三百六十萬家當的朋友,鋪蓋勿是一付的。江員外就叫江興取一付鋪蓋,打開與金二爺安睡。江興答應一聲,打開。員外、金台還在講話。行了二十多裡路,看看月光更好了,倒覺有趣。正是:

  月光如水水如天,水月還同天接連。

  過往的舟船不斷。員外行了三十裡路,有些困倦要眠了,金台要坐功,靴帽衣裳多不寬下。衣裳雖濕,到底雨下擔擱長久,已幹的了。員外貪眠,便沉沉睡去。江興、江德、天喜、連科四人多在頭艙內,江德說道:「天喜阿哥,員外睡著哉,我們原是抹牌啊好?」

  天喜道:「勿來。」

  江德道:「為何勿來?」

  天喜道:「輸勿起哉。」

  江德道:「毴,輸了勿想番本的?」

  天喜道:「那個送來還。」

  江德道:「番番本看呢。」

  天喜道:「擲骰子來的。」

  江德道:「員外聽得的。」

  天喜道:「員外昏陀,勿響,我們住了。」

  江德道:「倒也勿差。興阿哥啊,來。」

  江興道:「來的。」

  天喜兄弟那扌盡。」

  天喜道:「勿來,是罨子哉?骰子來拿得去。」

  江德道:「骰盆呢?」

  天喜道:「茶碗。」

  江德道:「淨淨脫茶葉。」

  弄船水手說:「航船埠原是我裡的。」

  江德道:「這個自然。」

  那四個僮兒是愛賭錢的,大家盤膝坐下,高燒紅燭,輕擺頭盆,憑你哈欠連連,總不想眠,又要當心員外醒來。

  忽聽得唱噪歌音從蘆葦裡來的,又見一隻小快船劃過,為頭一個身高大漢,黑臉濃眉,手執明刀。不多一回,兩旁邊十二擋槳劃過來,如飛之快,已近員外大船,即忙搭住,七八個強盜跳上船頭,高聲大喝:「呀呔!獻寶來啊,獻寶來。」

  大船水手唬得魂不在身,爭先恐後,一齊躲入艄艙,抖個不住。江興、江德說:「舍個,舍個,捉賭呢啥啊?有牌票的。」

  張盜又喊道:「呀,呔!大膽的狗頭,快些獻寶,饒你狗命。」

  江興說:「啊呀,原來強盜,要啥東西要問我們員外的。」

  便劈立朴六一同跌入中艙來說與金台知道,又去叫員外。黑臉的說:「兄弟們,大家搬啊。」

  眾強盜同聲答應,鬧哄哄無法無天,多動手要來搬物了。那知金台走出來喊道:「呀,何處強人這等無禮!俺貝州金台在此,你們休想動手。」

  眾強人聽說是金台,手內的箱籠放下來,細細一觀,不錯。金台也一看,頓然呆了,訝道:「我道是誰,原來就是你們這班沒有王法的。」

  強盜道:「啊呀,金二哥,金兄弟,金頭兒,金老大,我們不知你在這裡,故而造次了。」

  金台道:「你們要什麼東西,聽憑拿去便了。」

  強盜道:「啊,老大的東西誰敢動一動?」

  列位,你道這幾個什麼人?就是張其、鄭千、浦大、浦二、楊茂林、楊紀林、草橋花三、華雲龍兄弟八人,見了金台多不敢動手。大家問道:「金兄弟,金二哥,為何在此?」

  金台道:「有些小事。你們原在此做這個買賣麼?」

  多道:「咳,沒奈何的事。自從琵琶亭分散之後,不見了你,大家沒興。別的行業一些勿有,又無父母妻奴,故而一同仍為舊業,在江湖上逍遙快活,東去搶西去拖,處處總當心訪二哥的,直到今朝方見你了。未知別來景況如何?」

  金台道:「我的景況說他怎麼?」

  江員外走出來,點頭拍手笑哈哈,才知他果是貝州好漢,一句話就喝住了眾強徒了。便道:「啊,金二哥,各位好漢既是你的朋友,何不大家坐坐講話講話。」

  金台道:「員外的寶舟怎好驚動。」

  員外道:「一體朋友,何妨之有。」

  張其等道:「啊,金二哥,這位何人?」

  金台道:「揚州江員外,與我初交,十分情重。」

  張其道:「失敬了,失敬了,大家見禮,大家見禮,請啊。」

  員外道:「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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