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俠義小說 > 兒女英雄傳 | 上頁 下頁 | |
第三十回 開菊宴雙美激新郎 聆蘭言一心攻舊業(2) | |
|
|
列公,你看,奇哉怪也!好一對奇怪女孩兒!他兩個算把「兒女英雄」四個字攥住不撒手,叼住不松嘴了。 閒話休提。再整何玉鳳、張金鳳兩個計議停妥,倒歡歡喜喜先張羅著叫那些僕婦丫鬟放桌椅,安匙箸,洗盞滌器,便傳給廚房把果子打發上來。將擺得齊整,公子早忙忙的進來。 見戴嬤嬤在那裡汕哆嗼壺,便叫道:「嬤嬤,你先擱下那個,快給我找個乾淨盆來掣酒。」 原來安老爺的酒是交給葉通管著,便見葉通帶著兩個更夫抬進一大壇酒來,放在廊下。公子忙著問葉通道:「滑稽呢?」 葉通只愣愣的站著不言語。公子道:「你沒帶進來嗎?」葉通這才回說:「請示爺:甚麼是個『呱咭』呀?」 公子哈哈笑道:「難為你還告訴我你念過《古文觀止》呢,難道連《滑稽列傳》那篇漢文也沒念過嗎?」葉通道:「奴才念過,奴才只知那『滑稽』兩個字作口角詼諧利辯講。這是個甚麼?奴才可怎麼帶得進來呢?」公子道:「怕不是這等講法。然則何不名曰《口角詼諧利辯列傳》而名曰《滑稽利傳》呢?這滑稽是件東西,就是掣酒的那個酒掣子,俗名叫作『過山龍』,又叫『倒流兒』。因這件東西從那頭把酒掣出來,繞個彎兒注到這頭兒去,如同人的滑串流口,雖是無稽之談,可以從他口裡繞著彎兒說到人心裡去,所以叫作『滑稽』,又有個『乘滑稽留』的意思,所以謂之《滑稽列傳》。明白了哇?取去罷喲!」葉通百忙裡無意中倒明白了個典,笑道:「爺要說叫奴才取倒流兒去,奴才此時早取了來了!」公子這陣不著要,大約也由高興而起。 不一時,葉通拿了酒掣子進來。公子看著掣出來沍好了,才進屋子。早見筵開綠綺,人倚紅妝,已預備得停停妥妥,心下十分歡喜。又見正面設著張大椅子,東西對面兩張杌子,因說道:「這首座自然是為我而設了?占了,占了。」一抬腿,便從椅子旁邊拐攔上邁過去,站在椅子上,盤腿大坐下來。才得坐下,便叫:「酒來!酒來!」不防這個當兒,張姑娘捧壺,何小姐擎杯,滿滿的斟了一杯,送到跟前。他連忙道:「阿呀!怎麼鬧起外官儀注來了?」何小姐道:「這是咱們屋裡第一次開宴麼!」他聽了,便騰的一聲跳下座來,座旁打了一躬,慌得他姊妹兩個笑而避之。又聽張姑娘道:「人家姐姐這盅酒可得幹了哇。」公子接過來,站著一飲而盡。張姑娘接過杯來,便把壺遞給何小姐,照樣斟了一杯送過去。公子道:「這是有例在先的,不消再讓。」也一口氣飲幹,便要接壺來回敬他姊妹兩個酒。二個一齊正色道:「這可使不得,看人家笑話。叫丫頭們斟罷。」 公子只得歸坐,金、玉姊妹便分左右坐了。侍婢們按坐送上酒來。公子擎杯在手,左顧右盼,望著他姊妹兩個說:「請啊!」自己便先飲了一口,又撫掌道:「此人生第一樂也!」 何小姐笑道:「這個典用得恰,咱們這堂屋裡正少一塊匾,等喝完了酒,何不趁興就寫起來?」公子道:「用甚麼字呢?」何小姐道:「四樂堂。」公子道:「怎的叫『四樂』?」何小姐道:「你把這席酒算作第一樂,那『父母俱存,兄弟無故』只好算第二樂;『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只好算第三樂了;還敷餘著個『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湊起來,可不是『四樂堂』?」 公子聽得這話有些紮耳朵,便端起杯來又飲了一口,道:「且食蛤蜊。」隨即喝幹了那杯,向他姊妹照杯。何小姐道:「這等來法,濫飲而易醉,咱們莫於行個令罷。」 這句話更打進公子心眼兒裡去了,連說:「有理!我們行甚麼令呢?屋裡書桌上有我養著的絕好一枝『玉連環』,一枝『金如意』,把他拿來,大家擊鼓傳花何如?」他兩個分明曉得把他兩個的芳名作戲,只作不解。張姑娘道:「這個令行不成。第一,公公的家教,咱們家從沒樂器這一類東西。便是此刻叫人在外頭現找去,只聽見背著鼓尋錘的,沒聽見拿著錘尋鼓的。縱讓找了來,我們雖沒行過這個令,想理去自然也得個會打鼓的,打出個遲急緊慢來,花落在誰手裡才有趣;要就交給咱們這些丫頭老婆子一打,豈不把你這麼個好令弄得風雅掃地了嗎?如今我倒有個主意,莫若就把方才你說的名花美人旨酒作個令牌子,想個方兒行起來,豈不風雅些呢?」 何小姐先說:「有理!」便說:「如今要每人說『賞名花』、『酌旨酒』、『對美人』三句,便仿著東坡令,每句底下要合著本韻綴上一句七言詩,不准用花酒美人的通套成句,都要切著你我三個今日的本地風光。你道好不好?」公子聽了,只樂得眼花兒繚亂,心花兒怒發,不差甚麼連他自己出過花兒沒出過花兒都樂忘了。手裡拿著一隻筷子,敲打著桌子道:「風兮,風兮!可兒,可兒!實獲我心,依卿所奏!」 張姑娘見公子狂得章法大亂,只低了頭抽了口煙,從兩個小鼻子眼兒裡慢慢的噴出來,笑而不語。何小姐卻生來的言談爽利,氣趾飛揚,今日又故作出一團高興來,但見他在坐上鬢花亂顫,手釧鏗鏘。公子這些趣談,他只像不曾留意。 只聽他向公子說道:「這個令可是我合妹妹出的主意,我們兩個可不在其位。況且『女子,從人者也』,這屋裡斷沒我兩個出令的理,自然從首座行起。」公子酒入歡腸,巴不得一聲兒先要行這個新令,不用人讓,自己告著先喝了一盅令酒,想了一想,說道: 「賞名花,穩系金鈴護絳紗。 酌旨酒,玉液金波香滿口。 對美人,雪樣肌膚玉樣神。」 金、玉二人相視一笑,都贊道:「好!」各飲了一口門杯。 公子順著領兒向張姑娘把手一拱,道:「過令。該桐卿了。」張姑娘道:「我不僭姐姐。」何小姐聽了,更不推讓,便合公子說道:「我們兩個可不能說的像你那們風雅呀,只要押韻就是了。」公子道:「慢來,慢來!也得調個平仄,合著道理,才算得呢。」何小姐道:「自然。這平仄幸而還弄得明白,道理也還些微的有一點兒在裡頭。」因說道: 「賞名花,名花可及那金花?」 才說得這一句,公子便攢著眉搖著頭道:「俗!」何小姐也不合他辯,又往下說第二句,道: 「酌旨酒,旨酒可是瓊林酒?」 公子撤著嘴道:「腐!」何小姐便說第三句,道: 「對美人,美人可得作夫人?」 公子連說:「醜!醜!醜!醜!你這個令收起來罷,把我麻犯的一身雞皮疙瘩了!你快把那盅酒喝了完事!」何小姐道:「怎的這樣的好令不入爺的耳呀?要調平仄,平仄不錯;要合道理,道理盡有。怎麼倒罰我酒呢?」公子哈哈大笑道:「我倒請教請教,這番道理安在?」何小姐道:「既叫我說,咱們先講下:說的沒個道理,我認罰;有些道理,你認罰。何如?」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